醫院門口烤紅薯的大爺

踏出醫院大門的那一刻，我感到如釋負重，日複一日的點滴和藥物，病房内竄入鼻腔的消毒水味，夜半隔壁床的呻吟聲，回首略顯難堪的急性肺炎住院經曆，感想卻隻有一個……活着真累。

伴随着離開醫院的步伐，難聞的消毒水味逐漸消散，取代而之的，是另一股濃郁芳香的烤紅薯味。

思緒被人間煙火氣息扯回，我擡頭看了看，隻見面前是一輛破舊的三輪車，斑駁的鐵鏽晃晃映入眼簾，夾雜着擺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薯。

我不禁皺了一下眉，但在面對眼前大爺的那一瞬間，眉頭還是舒展開來。

“小夥子，來一個紅薯嗎？可香了！”臉上黝黑的大爺擠出一絲燦爛的微笑，逆着夕陽，臉上的皺紋被拉扯攪和一起，很是難看。

我同樣臉上挂着略顯尴尬的微笑，盡可能友好禮貌地擺擺手：“不用了，謝謝您。”正準備離開時，眼神卻無意見暼到三輪車上的一張照片，那被淡黃斑駁的透明膠覆蓋的照片上，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年輕帥小夥子的合照。

怎麼感覺，有點眼熟……兩個人都是。我不由得再次看了眼老人，這就是照片上的老人，至于另一個人……我絞盡腦汁，腦海裡搜尋着熟悉的人，最後找到了結論的畫面——我隔壁床的病友。

“那個……請問，您認識一個叫……許國梁的人嗎？”不知為何，我默默開了口。隻見眼前的老人雙眸一亮，驚呼道：“哎呀！小夥子你是不是就是……和我兒子一個病房的人呐！”

“嗯……是的。”我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染上一絲顫抖。“哎呀，那可巧了，我兒子說，他之前一直在病房裡可孤單了，你去了之後，他人都感覺輕松些了。”老人這麼說着，樂呵呵地裝起一個紅薯，用保鮮袋仔細包裝好後又裹上一層隔熱的紙巾，“小夥子，這個給你，熱乎的！”

我一時間感到驚慌失措：“不，不用了……”老人似乎看出了我的難堪，拍拍我肩膀繼續放我手上：“免費的，”他爽朗一笑，臉上的皺紋再次擠在一起，“這是一種緣分，感謝你陪伴我兒子這麼久哈。”

不……我也沒陪他幹什麼，我心底掙紮片刻，卻還是不忍拒絕，隻好用雙手接過，禮貌地道了聲謝謝，然後感受着手心裡傳遞來的溫度。

我和老人進行了一番談話，這才知道，他是這裡的“常客”了，每天起早貪黑地賣着紅薯，是為了給他身患疾病的兒子治病，而選擇在醫院前賣，是為了能“透過”醫院冰冷潔白的大門，陪伴着他。

“他在裡面努力，我在外邊努力，總有一天，我們都會熬過來的！”老人的臉上依舊洋溢着笑容，皺紋再次堆積一起。

逆着夕陽，我分不清他的笑容裡蘊含的意思，為什麼……他能在這麼艱辛的生活狀況下，還能笑得如此燦爛？

我感覺喉部傳來一絲苦澀，鼻腔也被酸澀感染，我不禁吸了吸鼻子，掃了掃三輪車前的微信二維碼。

“哎，小夥子不用啦，都說免費的。”老人連忙擺擺手想要阻止我，但我已先快一步付完款，而後起身：“不，大爺，這是你應該的。”

“我還有事，大爺我走啦，有空再見。”我沒有繼續耽擱，對着老人微微一笑，然後轉身離去，眼前的視野卻愈發模糊。

夕陽西下，我緩步走過鋪滿落葉的地面，迎着即将下班的太陽，被溫暖黃光浸染的天空照着耀眼前的道路，連帶着手心的溫暖，傳遞到我柔軟的心底。

我拿出紅薯，輕輕咬下一口，感受到酸甜苦辣的味道席卷而來，不由得笑出聲來：“生活……就是如此滋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