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研讀》38：秦紀（二）

《<資治通鑒>研讀》38：
秦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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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房宮

公元前212年，秦始皇派蒙恬修建直道，從九原直達雲陽，挖山填谷一千八百多裡，幾年都沒有完工。

秦始皇嫌鹹陽城中人多，又嫌先王的宮廷太小，命人在渭南上林苑中營建宮殿，前期修成前殿阿房宮，東西長五百步，南北寬五十丈，上面可以同時坐下上萬人。下面樹起五丈高的旗幟，周圍有供車馬飛馳的閣道，從殿下直達南山，在南山山頂建起碑樓作為标志。為便于通行，又建起複道，從阿房宮向南橫穿渭河，和鹹陽城相連接，象征天上的北極閣道，抵達天上的營室星。

為建成這些浩大的工程，秦始皇征調受過宮刑者、判處流放的刑徒共計七十多萬人，把這些人分别派往修建阿房宮，或者修建骊山秦始皇陵墓。開鑿挖掘北山石料用作套棺，采伐蜀、楚兩地的木材，先後全部運到。在關中興建宮殿共計三百多座，在關外興建宮殿共計四百多座。于是在東海郡朐縣界内刻立巨石，作為秦王朝東部大門。又把三萬戶百姓遷徙到骊邑，五萬戶百姓遷徙到雲陽，對這些人全都免除十年賦稅和徭役。

盧生對秦始皇說：“方術中說：皇帝經常微服私行，就能驅除惡鬼。隻要惡鬼趕走了，那麼真人神仙自然就會來到。我們希望主上居住到普通人不知道的宮殿中，那麼不死之藥才能得到。”秦始皇說：“我最羨慕真人了。”以後，秦始皇就自稱為“真人”，不再稱“朕”。

秦始皇下令，在鹹陽旁邊二百裡的宮殿，用二百七十座天橋連接起來，把帷帳鐘鼓美人充實進去，部署完畢之後不準随意移動。秦始皇所到之處實行嚴格保密，如果有人敢暴露皇帝的行蹤，不問情況立即處死。

有次，秦始皇來到梁山宮，從山上看到丞相李斯的車輛随從很多，心中不悅。很快就有宦官報告了李斯，以後李斯出門時車輛人員減少了很多。秦始皇大怒說道：“肯定是有宦官洩露了我的話。”

秦始皇下令追查審訊，結果沒有人承認，秦始皇命人逮捕當時在身邊陪伴的宦官，然後全部斬殺。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知道秦始皇的住處，群臣彙報決定國家大事，全都在鹹陽宮中。

侯生和盧生湊在一起譏諷非議秦始皇，随後逃亡。秦始皇聽報後大怒說道：“我厚待盧生他們，給予他們豐厚的賞賜，他們還敢诽謗我。這部分人有些依然還在鹹陽，我剛剛派人去查訪過，很多人妖言惑衆、擾亂民心。”

秦始皇派禦史審訊，這些人挺刑不過，進行了一連串告發，共牽扯出四百六十多人。秦始皇命令全部在鹹陽坑殺，讓天下人都知道，以懲戒後來者，接着征發更多人流放前往戍守邊疆。

秦始皇的長子扶蘇勸阻說：“儒生們隻是誦讀詩書，效仿孔子罷了，現在父親您一律用重刑懲罰他們，我擔心天下人心會因此不安定，希望陛下明察。”秦始皇聽完大怒，打發扶蘇到上郡去監督蒙恬的部隊。

公元前211年，有塊隕石墜落在東郡，有人在石頭上刻下“始皇帝死而地分”。秦始皇聽說這事後，派禦史逐一審問，結果沒有人承認這事，就這塊石頭近處的人們全部抓捕殺掉，把石頭用大火焚化。

秦始皇把三萬家百姓遷徙到黃河以北的榆中一帶，對這些人全都賞賜爵位一級。

這年冬十月癸醜日，秦始皇出遊，左丞相李斯跟随，右丞相馮去疾留守鹹陽，秦始皇的小兒子胡亥也要求跟随。因為秦始皇很喜愛胡亥，因此就答應了。

十一月，秦始皇一行來到雲夢澤，在九疑山下遠望祭祀虞舜。然後沿江而下，觀看籍柯，渡過海渚，經過丹陽到達錢塘。經過浙江江面時，水勢洶湧，惡浪滔天，隻好繼續往西行進四百二十裡，從最狹窄的地方渡過。秦始皇到達會稽後祭祀帝禹，眺望南海，刻立石碑頌揚秦朝功德。

秦始皇返回時經過吳郡，從江上轉行海路，向北到達琅邪、芝罘。看到了大魚，用連弩射死。随後沿海西行，到達平原津時，秦始皇病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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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之死

秦始皇最厭惡“死”這個字，所以群臣誰也不敢提死這件事情。秦始皇病情加重，于是就命令管理符玺事務的中書府令趙高，寫信賜給公子扶蘇，信中說：“與喪會鹹陽而葬。”書信封好後，存放在趙高的辦公場所，并沒有交給使者送出。秋七月丙寅日，秦始皇在沙丘平台去世。

李斯認為皇帝死在外面，擔心各位公子以及天下嘩變，于是下令秘不發喪。他秘密派人把棺椁放在透風的溫涼車中，隻允許秦始皇寵幸的宦官在兩旁陪乘，每天照常一時三頓奉上飲食。百官像原來一樣奏報事情，有名宦官在涼車中批閱奏章。當時隻有胡亥、趙高和秦始皇所寵幸的宦官，共計五六人知道秦始皇已死。

當初，秦始皇尊寵蒙氏，對蒙氏族人非常信任。蒙恬在外擔任将軍，蒙毅經常在朝中參謀商議國家大事，被稱為忠信大臣。衆将相中，沒有人敢和他們争搶位置。趙高生下後就入宮擔任宦官，秦始皇聽說他行事強悍有力，精通法律，任命他擔任中車府令，讓趙高教育胡亥寫字，教授獄律法令，胡亥很喜歡趙高。

趙高曾經犯罪，秦始皇派蒙毅治罪，蒙毅建議應當按照法律處死趙高。秦始皇認為趙高行事機敏幹練，赦免了趙高，恢複其官職。趙高深受胡亥喜歡，又怨恨蒙氏，就勸說胡亥，請求詐稱用秦始皇的诏命，誅殺扶蘇後立胡亥為太子。胡亥同意其建議。

趙高說：“這事如果不和丞相商議，恐怕無法辦成。”趙高就去見李斯說：“主上賞賜長子扶蘇的書信和符玺，都在胡亥那裡。想要确立太子，其實隻在君侯和趙高我們兩個人的口中。這事怎麼辦呢？”

李斯說：“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亡國之言呢！這并非是臣子應當商議的。”趙高問：“憑借君侯的才能、謀慮、功高、無怨、長子扶蘇信任，這五個方面，您和蒙恬相比，誰更勝一籌呢？”李斯回答說：“我都比不上。”

趙高說：“隻要長子扶蘇繼位，他肯定要用蒙恬擔任丞相，君侯最終隻不過要懷揣通侯之印返回家鄉罷了！胡亥仁慈敦厚，可以擁立為繼嗣。希望君侯仔細考慮後定下大計！”

李斯認為确實如此，就和趙高謀劃，詐稱接受秦始皇遺诏，冊立胡亥為太子。再寫書信賞賜給扶蘇，指責扶蘇不能辟地立功，士卒損耗很多，以及多次上書，直言诽謗皇帝，因不能返回被冊立為太子日夜怨恨。指責将軍蒙恬了解扶蘇的陰謀，卻不去矯正。把兩人全部賜死，把軍兵交給裨将王離指揮。

扶蘇接到诏書後，哭泣着進入房舍中，想要自殺。蒙恬說：“陛下居于外面，并沒有冊立太子。陛下派臣率領三十萬部衆守衛邊境，讓公子監軍，這是事關天下的重任。現在隻是一名使者來到，公子就要自殺，怎麼知道其中無詐呢！再次請求後而死，也并不遲晚。”使者多次催促他們自行了斷。

扶蘇對蒙恬說：“父賜子死，還用什麼再請示的呢！”随後自殺。蒙恬不肯自殺，使者把他交給屬吏，囚禁到陽周。改任李斯的賓客留下擔任護軍，返回報告。胡亥聽說扶蘇已死，想要釋放蒙恬。這時，蒙毅代表秦始皇外出祈禱山川返回。

趙高對胡亥說：“先帝想要舉賢冊立太子很久了，蒙毅在其中勸谏認為不可，不如立即誅殺！”于是逮捕蒙毅，囚禁到代郡。

皇家車隊從井陉到達九原。這時正在酷暑，溫涼車發出陣陣惡臭。胡亥就下诏，讓跟随官員裝載上一石鮑魚弄亂人的嗅覺。車隊從直道到達鹹陽，開始為秦始皇發喪，太子胡亥繼位。

九月，安葬秦始皇在骊山，把銅熔化後注入成為三泉，珍怪奇器藏滿墓穴。命令工匠制造機弩，有敢穿墓靠近的馬上射擊。用水銀作為百川、江河、大海，用機械灌輸。上面繪畫有天文，下面有地理模型。後宮中那些沒有生育子女的，全部下令處死。安葬已經完成，有人說那些工匠了解墓穴機關，如果再讓他們建造第二重機關，就會傳播出去讓人們都知道。于是在安葬的大事全部完成後，把這些人全部封閉在墓穴中。

秦二世想要誅殺蒙恬兄弟，秦二世哥哥的兒子子嬰勸谏說：“趙王遷殺掉李牧後使用顔聚，齊王建殺掉原來的忠臣後使用後勝，最後都亡掉國家。蒙氏都是秦國的大臣和謀士，陛下卻想在一天中抛棄除掉。誅殺忠臣，使用沒有節操品行不端的人，會在内使朝廷群臣不再信任，對外使那些鬥士離心離德。”秦二世不聽，仍然殺掉蒙毅和内史蒙恬。

蒙恬說道：“從我的先人直到子孫，在秦國積累功信，已曆三世了。現在臣率領軍兵三十多萬，雖然被囚禁，但威勢足以反叛。我知道自己必須信守節義而死，不敢辱沒先人教誨，更不敢忘記先帝恩德。”随後服下毒藥自殺。

揚子在《法言》中說：有人問：“蒙恬心懷忠誠卻被誅殺，忠誠還有什麼用呢？”我回答說：“開山填谷，修建的長城西起臨洮，東到遼東，他的威力不足，但造成的屍體有餘，這樣的忠誠不值得提倡。”

臣司馬光曰：秦始皇塗炭天下時，蒙恬被當作槍使喚，蒙恬的不仁不義可想而知。但蒙恬明白作為人臣的大義，雖然無罪被誅殺，能至死都沒有生出反叛之心，也是非常值得稱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