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

我的車子整修好了,和新的一樣,至少從外表看起來。早上6點,我就一骨碌從墊子上爬起來,由于晚上沒有帶護腰,還有些隐隐約約的脹痛,我跪在墊子上,按着一邊的床腳站起來。

我開始來來回回的忙碌,喝了一杯溫水,稱了體重,又燒了一壺熱水,準備充一杯黑咖啡,我還順便把兒子的背包裝好了,他的水杯裡續上了水,這樣等他起床了,就可以直接出門了,騎車,10公裡,從家到培訓班。

我是有多麼的躍躍欲試,其實騎車的心思從兩天前就種下了,從我把這台破破爛爛地車子從陰暗的地下室裡拯救出來開始,他沉重的灰塵都凝結成了黑泥,塑料的把套都成了黏糊糊的爛泥,車座子裂了一個大口子,漏出黃色的海綿,它是一台老車了,從上次騎車算起,已經過去了5年,而如果從它出廠算起,估計已經過去了10年,一輛10年的老車子,應該是行将就木的年紀,該是屈從與命運和時間,等着生鏽、腐爛和塌陷。

可是,我把他救出來了,我摸着它,就像與一個老朋友重逢。他黏糊糊的車把就像一雙熟悉陌生的雙手帶着時間的跨度,陌生而粘膩。我不敢騎上去,擔心他的大梁或者車轱辘,一下子塌下去,斷掉了,那我就是催命的罪魁禍首了。

當然,最後,我還是試探着蹬了兩下,咯噔咯噔齒輪與鍊條交合在一起,它們保持靜止已經很久了,突然運動起來,熟悉的相互交織,是久遠的事情,它們需要時間來适應。我轉了一下車把,咯吱吱,裡面的軸承裡兩三個珠子好像發出了呼喊,它們也需要醒過來,從黏糊糊的油污和黑暗中醒來,得把自己身上的污垢還有鏽迹磨掉,磨成光亮一新的模樣,它們本來的樣子。我還捏了兩下車閘,幾乎撲了個空,手裡卸了勁,松松垮垮的,我隻能接着輪胎與粗糙地面的摩擦停下來,紮線松下來了,它們年輕時候是緊繃繃的,裡面全是青春的張力。

我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用了一條舊秋褲扯成的布條,上上下下幫他卸下泥溝,讓他重新回複火紅的面目,那張揚的紅色曾經在風裡畫出一道紅色的閃電,它的名字就是勇士,這是它氣質,我原來發現那些泥溝是無法将本性掩蓋起來的,我擦下第一道泥溝的時候,它的火紅就熱烈地迸發出來,晃了我的眼睛。我把它都修好了,讓他煥然一新,或者确切地說讓他扁了它本該應有的面目,如果她是一個人,應該感激我。

而我還需要騎它,我也要感激它,所以我們兩個扯平了。

其實,這天氣悶熱得不适合騎車,讓人中暑,可是我好像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它站在門口等我,而我随時準備跳出門。

我前前後後的忙活着出行,是為了節省時間,時間在不知不覺流逝,但是可是如此漫長,我等着兒子醒來,半小時,這個半小時着實讓人難熬,所以我隻能來來回回的走,用一些瑣碎的事情來消耗自己的時間,我有些慌張,也有些迷茫,我知道我的心其實不在這個房間裡,它已經跑到樓道裡面,跑到那輛紅色的自行車旁邊了,我被紅色吸引着,他奕奕生輝,意圖依稀都是紅色的,呼吸也是,充滿了生命。

它在等待它的重生,而它的重生需要我來見證。

時間卻過得如此慢,讓這場重生的儀式變得格外難熬,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我數着秒針,用一把大手拍在兒子屁股上,我把他的衣服一股腦丢在他的臉上,把水壺背包挂在他的身上,推着他出門,重生的時刻到來,我的心竟然有些緊張,我隻是看到兒子一臉茫然,睡眼惺忪,被窩不着四六地推着進了電梯,而我捏着車子的車把,渾身震顫,手心裡全是汗,如果我能看到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一定是紅色的了,這個世界好像都變成了道路,我一腳踏上去,我和車子就像一道紅色的閃電,刺破了天際,自由的氣息漫天飛舞,充滿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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