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開

山裡的清晨總是裹着一層薄霧，像一條輕柔的紗巾，輕輕籠着這個叫蔣家村的小山村。蔣母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端着搪瓷臉盆走到院子裡，盆裡的熱水冒着袅袅的白氣。院子裡的老槐樹上，幾隻麻雀叽叽喳喳地跳來跳去，抖落了枝頭的露珠。

"小滿，該起床了。"她朝屋裡喊了一聲，聲音裡帶着山泉般的清亮。屋裡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不一會兒，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揉着眼睛走了出來。

"奶奶，我夢見山茶花開了。"小滿仰起臉，眼睛裡還帶着惺忪的睡意。她的臉蛋紅撲撲的，像極了山間熟透的野果。

蔣母笑着擰幹毛巾，輕輕擦着小滿的臉："傻孩子，這才二月呢，山茶花要等到三月才開。"她的手指粗糙，卻異常溫柔。每次撫摸孫女的臉，她都會想起兒子小時候的模樣。那時候，她也是這樣，每天清晨為他擦臉，送他去上學。

小滿的父親在她三歲那年就去了城裡打工，母親改嫁他鄉，留下她跟着奶奶生活。蔣母今年六十八歲了，身子骨還算硬朗，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給孫女做好早飯，送她去村口的小學讀書。

"奶奶，今天我想吃紅薯。"小滿一邊喝着稀飯，一邊說。她的目光落在竈台邊的竹筐裡，那裡堆滿了從地裡挖回來的紅薯。

"好，奶奶給你煮。"蔣母從竹筐裡挑出兩個最大的紅薯，放進鍋裡。她記得去年冬天，小滿發高燒，整夜整夜地咳嗽。她抱着小滿，用溫熱的毛巾一遍遍擦拭她的身子，直到天亮。那時候，小滿也是說想吃紅薯。

竈膛裡的火苗歡快地跳動着，紅薯的香甜氣息漸漸彌漫開來。蔣母望着窗外連綿的青山，想起自己年輕時也曾像小滿一樣，每天盼着山茶花開。那時候，她的母親也是這樣，在竈台前忙碌，為她煮着香甜的紅薯。

"奶奶，你看！"小滿突然指着窗外叫起來。蔣母順着她的手指望去，隻見一隻山雀正停在窗台上，歪着腦袋看着她們。陽光透過窗棂灑進來，在它褐色的羽毛上鍍了一層金邊。

"這是山神爺爺派來的信使呢。"蔣母輕聲說，"它在告訴我們，春天就要來了。"她的目光變得柔和，仿佛透過這隻山雀，看到了更遠的地方。那裡有她年輕時的影子，有她母親的影子，還有無數代山裡女人的影子。

小滿的眼睛亮了起來："那山茶花是不是快開了？"

"快了快了。"蔣母摸摸孫女的頭，"等山茶花開的時候，奶奶帶你去采，給你編花環。"她的手指輕輕梳理着小滿的頭發，感受着那份柔軟。這讓她想起自己年輕時，也曾這樣為兒子梳理頭發。那時候，她總是盼着兒子快點長大，現在卻又盼着時間能走慢一些。

山裡的日子就是這樣，一代又一代，像山茶花一樣，年年都會綻放。蔣母知道，等小滿長大了，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也會在某個清晨，為她的孩子煮一鍋香甜的紅薯。

"奶奶，紅薯好了嗎？"小滿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好了好了。"蔣母掀開鍋蓋，熱氣騰騰中，她看見小滿的笑臉，像極了山茶花初綻的模樣。她小心翼翼地剝開紅薯皮，露出金黃的薯肉，遞給小滿。

小滿接過紅薯，小口小口地吃着，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蔣母看着她，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她知道，盡管生活艱難，但隻要有小滿在身邊，她就有了繼續前行的力量。

"奶奶，你也吃。"小滿掰下一塊紅薯，遞給蔣母。

蔣母接過紅薯，輕輕咬了一口，甜味在口中彌漫開來。她望着窗外漸漸散去的薄霧，心裡默默祈禱：願這山裡的日子，永遠這樣平靜而溫暖。

吃完早飯，蔣母牽着小滿的手，送她去上學。村口的小路上，幾個孩子蹦蹦跳跳地走着，歡聲笑語回蕩在山谷間。蔣母看着小滿的背影，心裡充滿了希望。她知道，無論未來如何，她都會像山茶花一樣，堅強地綻放，守護着這片土地，守護着她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