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代的寒風裡凋零的花——張愛玲《花凋》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與書香瀾夢第121期“寒”主題。
參加短毛碎組織的精讀活動】
張愛玲《花凋》中的主人公川嫦,大約是她筆下最令人惋惜的女性角色——一朵尚未來得及在陽光下盛放,便悄然凋落的小花。
她安靜地生長在一個表面浮華的遺老家族,排行第四,既不被父母重視,也不會與姐弟争寵。雖然讀過書,但并沒有到社會上工作的可能性。
嫁人是父母安排好的唯一出路。她癡心盼望能“進大學,好好地玩兩年,從容地找個合适的人”,這也不可能。幸好,相親對象是她喜歡的。
她便将很多關于愛情和未來的幻想投注在他的身上,卻生了肺病,纏綿病榻兩年之後,離開人世,一切成空。
故事的情節沒有什麼跌宕起伏,卻讓人讀出無盡的心酸和絕望。
讓我們看到寒意森森的時代中,滿清遺老家族中女孩的集體困境,“錦繡叢中長大,其實跟撿煤核的孩子一般”。
一、文章結構:
本文以一座“美滿的墳墓”開篇,用倒叙手法,先寫了鄭川嫦這個舊時代姑娘的死亡終局。镌刻在墓碑上的行述充滿愛意,然後,用一句“全然不是這回事”勾起讀者好奇,撕開虛僞的面紗。
接下來,張愛玲先抽絲剝繭地回溯了川嫦糟糕的生存環境。
“她在家裡不免受委屈。可是她的家對于她實在是再好沒有的嚴格的訓練。
然後,章雲藩出現了,從川嫦的角度描述對他的印象:
“起初覺得他不夠高,不夠黑,說話不夠爽利”,但接下來“為了同樣的理由愛上他”。
“最開頭是她大姐請客跳舞。第二次是章雲藩還請,接着是鄭夫人請客,也是在館子裡。各方面已經有了“人事定矣”的感覺。”
接下來詳細鋪陳的,是章雲藩中秋登門做客和川嫦生病後的細節。結尾,一句話 “她死在三星期後”戛然而止,與開頭“冰涼的”大理石天使首尾相援,讓看書的人心頭又酸又涼。
整個的結構設計,故事氛圍成了最好的主線,串起她的被忽視被冷落,想要讀書的奢望望,心裡對章雲藩的愛意,還有對這人世間的留戀……松松散散中又暗藏張力。
因先知道了這女孩子注定凋零的結局,所以,想一探究竟,也始終為她提着心。
二、語言風格
張愛玲的語言既華麗又蒼涼,在文章裡格外生動。
她寫川嫦的美貌:
“那一雙華澤的白肩膀”“峻整的,小小的鼻峰,薄薄的紅嘴唇,清炯炯的大眼睛”,卻以“沒點燈的燈塔”比喻其靈魂的空洞,缺乏自主和方向,矛盾中透出悲憫。
沒落的鄭家:“呼奴使婢的一大家子人,住了一幢洋房,床隻有兩隻,小姐們每晚抱了鋪蓋到客室裡打地鋪。”
“小姐們穿不起絲質襯衫,布褂子又嫌累贅,索性穿一件空心的棉袍”,
寥寥數語,将窘迫與浮華對比來寫。形象又生動,更讓人唏噓。
寫中秋節章雲藩受邀到張家吃飯:這個家除了川嫦,每個人都是任性的。鄭太太先是生氣不下樓,見了章雲藩又一連聲抱怨,鄭先生拍桌子摔碗,川嫦隻能“左勸右勸”陪笑說話,窘迫、無奈一覽無餘。
三、寫作背景
《花凋》創作于1944年戰火紛飛的上海。
窘迫又浮華的鄭家是搖搖欲墜的遺少階層,鄭先生“不承認民國”,靠鴉片與酒精麻痹自我是酒精缸裡泡着的孩屍。
川嫦和她姐姐們,接受了教育,卻因門第所限,不能當女店員、女打字員,做“女結婚員”是她們唯一的出路。(頗像孟煙鹂)
門第是那個時代的女性枷鎖,難以掙脫。
四、川嫦的愛情分析
川嫦是“錦繡叢中的潑辣者”,也是“顫抖的靈魂”。她“老實”“言語遲慢”,在姐妹争寵與父母忽視的夾縫中生存。
章雲藩的出現曾是她黯淡生命中的微光,他說“我總是等着你的”,然而,“等了她快兩年了,現在大約斷定了她這病是無望了。”
他仿佛是愛着川嫦的,川嫦穿着長旗袍,“走起路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的地方是人在顫抖,無人的地方是衣服在顫抖,”
後來選的妻子“很胖,可是胖得曲折緊張。”
這兩處暗示了章雲藩所選擇的,并非什麼格外的鐘情,無非是女性特質凸顯。也揭穿川嫦心中與無數美好連接的愛情,不過是一場虛妄,理想徹底破滅,生命歸于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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