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變成動物的故事像,熊的傳說,最好不要帶戀情希望長些,最好是本書吧,像老虎之類的,就算了。
題目:
被迫變成動物的故事
像,熊的傳說,最好不要帶戀情
希望長些,最好是本書吧,像老虎之類的,就算了。
解答:
《山月記》,人被逼變作老虎,很經典的故事 !
中島敦作
作家簡介
中島敦(一九○九~一九四二),小說家.出身漢學世家,在被湮沒了的古代中國歷史和異域中,覓得創作生機,茁長爲文壇異卉.
這位三十三歲早夭的作家,從少年時代就表現孤高的一面,不投稿文學同好雜誌卻樂於在校友會刊發表.哮喘病加上童年遭繼母嚴厲管教的經驗,更趨向孤僻.成長後,對人的存在生成懷疑.祖父及父親都是漢儒學者,自幼即受薰陶的中島,被稱譽是消化吸收了倫理思想的「詩人、哲學家和道德家」.
但中島在知識方面並不偏食,漢籍之外,他也攝取西歐文學.一九四一年,辭去高中教師,到南洋,將心儀的英國作家史帝文生(Robert Louis Stevenson)晚年在太平洋沙摩島的生活,改編成《風與光與夢》,並將當地見聞寫成《南島譚》.取材自中國古典文學的有《李陵》、《弟子》、《悟淨出世》,也留有漢詩.
中島一生爲病體及生存價值所惱.(山月記)改編自我國唐朝李景亮的(人虎傳),但主題與原作不同,老虎的號哭,其實是作家自身精神的象徵.作家在時空隔絕塵封了的故事裡,查找心靈生息之所,同時,陳述了其終生對存在意義的思考.
譯文:
隴西(在甘肅省)的李征博學多才,天寶末年 [1],年紀輕輕就金榜題名,隨後,做到江南尉 [2].性格狷介,自視甚高,不滿足做個卑微的官,不久,辭退官位,回老家虢略(位在陝西省)隱居,不與人交往,沉耽於吟詩作詞,心想,與其做個下等官在庸俗的大官前卑顏屈膝,還不如做個詩人死後可以留名.可是,想揚名立萬並不容易,生活日漸拮据,李徵逐漸焦躁不安.那時起,容貌日益冷峻,變得瘦骨嶙峋,只剩眼瞳炯炯發亮.曾在科舉中考上進士的豐頰美少年的面貌,遍尋不獲.幾年後,困於貧窮,爲了妻兒只好忍辱再度前往東方任職,做地方官.一方面,也因爲對自己想走的詩人之路半絕望了的關係.以前的同事都已晉升高位,而他卻得向從前不放在眼裡、魯鈍的同事們哈腰躬背,昔時才俊李征的自尊心不難想像,是受了多大的傷害.他怏怏不樂,狂狷的個性慢慢不能壓抑,一年後,因公出差,夜宿汝水 [3] 河畔時,終於發狂.一個深夜,臉色突變,起牀後,嘴裡不知叫喊什麼、跳下牀,衝進暗夜,再也沒有回來,搜遍附近的山野,完全失去蹤影,此後,就再沒有人知道李征的下落.
第二年,監察御史 [4]、位於河南省陳郡一個叫袁慘的人,奉命到嶺南 [5] 辦事,途中在商於(河南省浙川縣)歇腳.翌日清晨,天色漆黑中正要出發時,驛站 [6] 的官員開口說道:「離這兒不遠的路上,有食人虎出沒,旅人只敢在白天走這條路,離天亮還早,晚一點兒上路比較穩當.」但袁慘仗著隨行的人多,不理會驛站官的勸阻,出發了.藉殘月的幽光,正穿越樹林草地時,果真有一匹猛虎從草叢跳出,眼看就要撲上袁慘,卻突然轉身,躲到草叢去了.草叢裡,傳出人的聲音:「好險!」反覆嘟嚷.那聲音,袁慘覺得耳熟,在驚懼中,他驟然想起,叫了起來,「那不是我的朋友李征的聲音嗎?」袁慘和李征同年考中進士,李征的朋友很少,袁慘算是最親密的朋友了.可能是袁慘溫和的性格和李征嚴峻的性情不曾發生衝突的緣故.
草叢裡,片刻無語.偶爾傳出微弱的飲泣聲.隨後,低聲答話:「我的確是隴西的李征呀.」
袁慘忘了恐懼,下馬趨近草叢,用懷念的語氣說,久違了.問道,爲什麼不走出草叢?李征回答,我現在是異類之身,怎能厚著臉皮在老友面前暴露這悲慘的模樣?何況,我一現身,一定會讓你恐怖厭惡.真沒想到會遇見老友,此刻是懷念之情勝過羞愧之念,請不要嫌我醜陋的外觀,給一點時間,和曾是你朋友的李征敘敘舊吧.
事後回想真有些不可思議,但袁慘當時很自然的接受這超自然的怪異情況,一點兒也不見怪.他命令部下停止前進,自己站在草叢旁和看不見的聲音對談.談的是京城的消息、老友的音訊、袁慘當前的地位,還有李征對他的祝賀.青年時代關係密切的兩人,完全沒有隔閡的談了那些事之後,袁慘問及李征爲什麼會變成現在模樣?草叢裡的聲音說道:
距今一年前,我出差夜宿汝水河畔當晚.睡一覺、張開眼睛那一剎,門外像是誰在叫我的名字.應聲出門,聲音在黑暗中招引我,不知不覺的,我逐聲跑了出去,忘我、拚命地跑,不知在什麼時候跑進了山林,而且,不知何時,我的左右手竟頂在地面奔跑,體內像灌滿力氣,輕快的越過岩石,當我清醒後,手指和臂肘竟都長滿了毛.天色稍微透亮,看到山谷溪水映出的身影,我已變成老虎.起初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繼而想這是在做夢,就像我做過的夢中夢.等覺悟不是夢時,我茫然了,接著是恐懼,想到,任何事都可能發生而深深的感到害怕.
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不知道.我們簡直什麼事都不知道.順從的去做莫名其妙被強行壓迫的事,不知爲什麼而得生存下去,這是我們身爲生物的命運.我立刻想到死.就在那時,我看到跑過眼前的那隻兔子瞬間,在我體內的「人」突然消失了,等我體內的人再度甦醒,我的嘴早已沾了兔子的血,兔毛散落一地.這是變成老虎的最初經驗.從那以後到現在,我做了些什麼?實在不忍提起.只是,一天裡,總有幾小時會恢復人性,那時,和從前一樣,會說話、也擁有複雜的思考力、能背誦經書的章句.以人的心情,檢視自己變成老虎後殘虐的行爲、反芻自己的命運時,是悲哀、恐懼、悲憤的.但那恢復爲人的幾個小時日漸縮短.我本來不解自己爲何爲變成老虎?可是,最近想的居然是,我以前爲什麼是人?這是很恐怖的.
再過一段時間,我體內的人性,怕會在習慣了身爲野獸後完全埋沒消失吧.就像古老宮殿的基石慢慢被砂土淹沒一般,最後,我將完全忘卻自己的過去,變成老虎瘋狂打轉.像今天這樣在路上碰到你,不知道你是老友,把你撕裂吞掉也絲毫沒有悔意.是野獸?人?究竟原來是什麼東西呢?想了這些事,繼而又忘掉,難道不是從頭就認定自己應該就是現在的模樣?不!是什麼,都無所謂,也許,當我體內的人性完全消失後,我反而得到幸福,但爲何我體內的「人」,又恐懼事實會成真?啊,多麼恐怖、悲哀、教人難以忍受,當我是人的記憶消失之後…….這心情,沒有人了解,沒有人領會.除非變成我.在我還沒有完全變成野獸之前,有一個請求.
袁慘一行屏住呼吸,凝神傾聽草叢中那不可思議的談話,話語繼續:
不是別的.我原來想以詩人揚名,但還沒有成就,就遭遇這種命運.我以前作的幾百首詩,不曾公開,稿子怕已不知流落哪裡了.所幸還記得其中幾十首,能不能爲我記錄下來?倒不是想藉此成爲名人,也不知道作得好或不好,但如果不把這些令我破產、發狂、執著一生的東西,一部分也好,傳給後世的話,我死也不瞑目.
袁慘命令部屬執筆,隨草叢的話語逐句寫下.李征的聲音從草叢朗朗響起,長短約三十首,詩作格調高雅、意趣卓逸,一聽就知道作者才華非凡.袁慘一面感嘆,一面出神的想,作者的素質毫無疑問是一流的,可是,雖是第一流作品,在微妙之處,又像是缺了些什麼.
吟完舊詩,李征的聲調突然一變,自嘲的說道:
說來令人羞愧,即使我變成現在悲慘的模樣,我仍然夢見自己的詩集被長安風流人士吟誦.這是我橫躺在石窖里做的夢.請取笑我吧,笑我這錯失成爲詩人反而變作老虎的男人(袁慘想起青年時期的李征有自嘲的習慣,悲戚的傾聽著).這樣吧,既然是笑柄,就讓我即席吟首詩,證明以前的李征仍存活在這隻老虎的內心深處.
袁慘命令部屬記下,詩是這樣的:
偶因狂疾成殊類 災患相仍不可逃
今日爪牙誰敢敵 當時聲跡共相高
我爲異物蓬茅下 君已成軺氣勢豪
此夕溪山對明月 不成長嘯但成嗥
此刻,月殘、光冷、露水侵溼地面,穿過樹間的冷風告知拂曉近了.每個人完全忘了事情詭異,肅然的感嘆詩人的薄倖.李征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曾說不懂爲何遭逢如此命運,但仔細思量,也不能說是意外.當我是人的時候,我避開了和人的交往,使每個人覺得我驕傲、自大.其實,大家不知道那是羞恥心作祟.當然了,曾是鄉里才子的我,不能說沒有自尊心,但那是怯懦的自尊心.我想成就詩名,卻不拜師學習、又不願和詩友切磋琢磨,堅決不與俗物爲伍,而這完全是我軟弱的自尊心和自大的羞恥心造成的.我既憂慮自己不是珠玉,卻又不願刻苦磨礪,另一方面,以爲自己或可琢磨成玉,所以,不屑和平庸的瓦片爲伍.我逐漸遠離世間,疏遠人事,憤懣和羞慚慢慢的飼肥了內心瘦弱的自尊心.各人的性情就像野獸,每個人都是自己的馴獸獅.我的猛獸就是自大的羞恥心,是老虎.我的羞恥心令自己受損,使妻子痛苦,也傷害了朋友,結果,我的外表變得和我的內在相稱了.而今回想,我完全浪費了自己僅有的才能.其實,說什麼「人生,啥事不做,嫌太長,啥事都做則嫌短」這類警句,完全是文人的賣弄,說穿了,不過是暴露自己才能不足、卑怯的危懼感和厭憎刻苦的懶惰罷了.比我更缺乏才具的人,專心一致的磨練後,堂堂成爲詩人的大有人在.變成老虎的今日,我才明白了一切.想到這裡,真是灼胸般痛感後悔.我已無法像人那樣的生活,即使我的腦里可以做出許多優美的詩,但又能用什麼方式發表呢?何況,我的頭腦一天比一天更接近老虎.怎麼辦才好呢?我浪費了的過去.我簡直承受不了.每當此時,我就爬上對面山頭的大岩石,向著空谷吼叫.多想向人傾訴這烙胸的悲痛啊.昨晚,我在那裡對著月亮怒號,有誰能了解這傷痛?但是,野獸們聽見我的狂嚎,只會害怕、屈服,而山呀、月亮、露珠兒,都無法體會是一隻老虎在狂吼咆哮.捶胸頓足地哀嘆,也沒人理解我的心情.就像我是人身時,無人洞知我那容易受傷的心一樣.濡溼我鬃毛的,豈只是夜晚的露水?
四周的漆黑淡溶.不知哪兒傳來的號角,穿透樹林、切切地響起.
告別的時候到臨了.李征說道:不能不還原成虎了.離別前,我還有個請求,事關妻小.他們還在虢略,並不知道我的命運.你回南方後,請告知他們我已死了,千萬不要明告今天的事.這是我厚顏的請求,請悲憐他們孤寡,如果能幫助他們免於挨餓受凍,是對我的一分恩遇呀.
說完,草叢裡傳出慟哭聲.袁慘也噙著眼淚,點頭應允李征.李征的語調很快回復剛才的自嘲,說道:
我如果是人的話,應最先要求這件事才對,可是,心裡記掛自己的詩名甚於生活捉襟見肘的妻兒,所以,淪爲獸身不足爲奇呀!
附加一句,袁慘你從嶺南回程時,千萬不要走這條路.那時,我說不定已變到連老友都不認識而予以襲擊!分手後,走到前方約百步遠的山崗時,請你再回頭看,再看一次我現在的模樣,並非逞勇,而是希望展現了我醜陋的外形後,你就不再想路過這裡看我了.~
袁慘面向草叢懇切的道別,上了馬.草叢裡洩出傷心隱忍的啜泣.袁慘幾次回頭,淚眼迷濛的上路.
一行走到山丘,他們依照囑咐回頭眺望剛才的樹林草地,看到一匹猛虎從茂密的草叢竄出,老虎仰頭朝著失去了白色亮光的月牙,咆哮了兩三聲後,再度躍入草叢,就再也看不見身影.
【注釋】
[1] 唐玄宗治世年號,七四二~七五六年.
[2] 掌管警察司法的官.
[3] 從河南省崇縣的老君山流出,注入淮水的河流.
[4] 掌管稅賦、農業的官.
[5] 五嶺的南方,指廣東、廣西、安南.
[6] 爲護送官員或傳達公文書特設的關口兼宿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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