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審美談》第二十四章/再談藝術與欣賞-24

2020-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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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是本書的最後一章,作者王朝聞先生在書反複強調藝術創作與藝術欣賞的關系。這一觀點成為了本書的核心觀點。無論小說家、戲劇家、畫家、音樂家等等創作的藝術作品需要有讀者、觀衆去欣賞,讀者、觀衆的欣賞賦予了藝術作品以生命力。

【書中摘要】

藝術創作對藝術欣賞不能隻提供對象,而且相應地創作着懂得藝術美的欣賞者。歌德認為:“鑒賞力不能靠觀賞中等作品而是要靠觀賞最好的作品才能培養成的。但同時,作品的好壞有待于觀賞和判斷。創作與欣賞的關系是相互依賴的。

【個人理解】

欣賞水平的高低,需要後天的培養,欣賞水平與個人的文化修養、社會閱曆有關。一般來說,文化修養越高的人,欣賞水平也會越高。對于普通大衆而言,欣賞水平有一個培養與提高的過程。文化市場上低俗的文化産品越多,越是降低大衆的文化品位和欣賞水平。

前些年,有些小品很火,甚至演到了國外,其中有些低俗的内容,被海外華人哄下台。有人認為,這種小品符合普通大衆的欣賞口味的。其實這樣的想法大錯特錯。因此作為文藝工作者應當為社會、為大衆提供優質的文化産品。

在結束這本書的閱讀之時,還想再聊一下《紅樓夢》。

《紅樓夢》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封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是我比較喜歡的一回,在這一回中,可以把它看成是一個獨立的回目,是一篇專門談論中國古典園林建築的一篇。

在中國古典建築中主要分為兩大類建築,一類是正房,如大殿。還有一類是園林,如禦花園。

正房,這類建築遵循了中國傳統的儒家文化,講究秩序、講究等級、講究對稱,例如五開間北房、三進院、正房等。與正房不同的是偏房、廂房。正房是一家之主和大太太住的地方,而偏房、廂房是姨太太、子女或客人住的地方。我們在稱謂上也這樣稱呼,明媒正娶的大太太和小妾,有嫡、庶之分,在家庭地位上也是天壤之别。正房偏房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君臣父子關系,定位十分清晰明确。

通往正房、大殿的道路都是筆直的、寬廣的。如,我們去故宮看到的各大殿之間的道路都是筆直的,體現了莊嚴和秩序。正房是現實社會的反映,是建築群落的主體。

園林,體現了中國老莊的道家文化,講究遵從自然法則。園林裡的道路都是彎彎曲曲的,一般也是小路。園林依據山水之勢,或人為造景,是讓人休閑放松的地方。從文化的角度看,園林反映的是人的潛意識部分,是對人們的一種救贖。凡是談情說愛的事情一定是發生在園林裡,如《遊園驚夢》,而不可能發生在正襟危坐的大殿中。

這兩類建築從建築的使用功能上區分,它們有着不同意義。一是莊嚴的,一是輕松的。

在中國古典園林中,無論是亭台樓閣,還是水榭玉宇,都會有匾額點綴,這些匾額、對聯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體現。

在《紅樓夢》第十七回中,作者曹雪芹通過賈政、寶玉及清客一行遊覽大觀園,對大觀園的園林建築風格做了詳盡的描寫。

賈政,榮國府的二老爺,賈母和賈代善所生的次子,賈寶玉的父親,林黛玉的舅舅,薛寶钗的姨父。官階,到十七回時是工部員外郎。他是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悲劇人物,他既是悲劇的制造者,也是悲劇的受害者。平日裡對寶玉管教嚴苛,希望寶玉好好讀書,将來光宗耀祖。

大觀園,是為元春省親而建造的别墅。因為嫁出去的女兒做了貴妃,要回家省親,榮府上下廣集工匠,花費巨資,堆山砌水,插花拂柳,大力興建。這日大觀園已基本竣工。賈政閑來無事,邀衆客賞園題詞。正巧遇寶玉,賈政欲試寶玉才智,于是攜領入園。

擡頭忽見山上有鏡面白石一塊,正是迎面留題處。賈政回頭笑道:“諸公請看,此處題以何名方妙?”衆人聽說,也有說該題“疊翠”二字的,也有說該題“錦嶂”的,又有說“賽香爐”的,又有說“小終南”的種種名色,不止幾十個。原來衆客心中,早知道賈政要試寶玉的才情,故此隻将些俗套敷衍。寶玉也知此意。

賈政聽了,便回頭命寶玉拟來。寶玉道:“常聽見古人說:‘編新不如述舊,刻古終勝雕今。’況這裡并非主山正景,原無可題,不過是探景的一進步耳。莫如直書古人‘曲徑通幽’這舊句在上,倒也大方。”衆人聽了,贊道:“極好!”

賈政一行人從大觀園的園門進,隻見正門五間,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門欄窗閣皆是細雕新鮮花樣,隻見迎面一帶翠嶂擋在前面。這是類似中國古典建築中的影壁作用,讓人無法直視院内。往前走,就是鏡面白石留題處。在此,寶玉優秀作答“曲徑通幽”,他的理由是,“這裡并非主山正景”,看來寶玉很懂得建築中的主次和此景的意境。衆人均大大誇贊,賈政對寶玉的題字也頗為滿意。隻是一貫嚴苛的父親嘴上不說罷了。其實,這父子二人的欣賞趣味與欣賞水平是相近。這一回中,也是父子二人較為和諧的一回。其他清客未必沒有欣賞水平,隻是心知肚明賈政是為了要考兒子,有意敷衍。

用我們今天的眼光來看,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能有如此雅趣,出口成章,也算相當有品位了。

引客行來,至一大橋前,見水如晶簾一般奔入,原來這橋便是通外河之閘,引泉而入者。賈政因問:“此閘何名?”寶玉道:“此乃沁芳泉之正源,就名‘沁芳閘’。”賈政道:“胡說,偏不用‘沁芳’二字。”

賈政看兒子用的“沁芳”二字甚妙,嘴上卻說“偏不用”,然後又說:“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對聯來。”寶玉聽說,立于亭上,四顧一望,機上心來,于是念道:“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賈政聽了,點頭微笑。

“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也是對仗十分工整,“繞堤”對“隔岸”,“柳借”對“花分”,“三篙翠”對“一脈香”。更為精妙的是這幅七言對聯,主題是“水”,其中卻未見水字,“堤”和“岸”,都是在講水,“三篙翠”在講水深成為了綠色,“一脈香”又緊扣了水面上有花,帶來的香氣。呼應了先前的“沁芳”二字。

移步下一景點,衆人跟着賈政、寶玉等人從大門進來,轉過小山,沿着清流,踏上“沁芳橋”,就看見:

“前面一帶粉桓,數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進門便是曲折遊廓,階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三間房舍,兩明一暗,裡面都是合着地步打的床幾椅案。從裡間房裡又有一小門,出去卻是後院,有大株梨花,闊葉芭蕉,又有兩間小小的退步。後院牆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開溝尺許,灌入牆内,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賈政道:“難道‘淇水’‘睢園’不是古人的?”寶玉道:“這太闆腐了,莫若‘有鳳來儀’四字”衆人都哄然叫妙。賈政點頭道:“畜生,畜生,可謂‘管窺蠡測’矣。再題一聯來。”寶玉便念道:“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賈政搖頭說道:“也未見長。”

這就是後來的林黛玉住的“潇湘館”。這個“有鳳來儀”用得也非常好。因為元妃要省親回來,那就是鳳凰駕到。

“有鳳來儀”出自《尚書》,意思是治理國家要治理到“箫韶九成,有鳳來儀”的程度,才是最好的。在此又歌頌了當朝皇帝。賈政不願意當面表揚自己的兒子,隻是說:“也未見長。”其實他心裡應當是贊許的。

大觀園中各處景緻自不必細說,跟着賈政一路走來,主要建築物,由近及遠依次為“有鳳來儀”、“杏簾在望”、“蘅芷清芬”、“紅香綠玉”,還有很多出神入化的詩句,均由寶玉所拟,衆清客稱賞不絕。之後由元妃賜名,各改為潇湘館、稻香村、蘅蕪苑、怡紅院等。

作者通過賈政一行人的行進路線,将整個園林的規模、方位、建築布局及山水特點為讀者作了全面介紹和重點描繪。這些景色又襯托出《紅樓夢》中人物的不同性格。

林黛玉住的潇湘館是“有千百竿翠竹遮映”,這翠竹“鳳尾森森,龍吟細細”,後院有大株的梨花、闊葉芭蕉。“梨花一枝春帶雨”正似多情而抑郁的少女。她孤高自傲,傷感悲愁,斑竹滴淚,把竹子與潇湘傳說典故連在了一起;蘅蕪苑裡薜荔藤蘿,蘭風蕙露,淡雅清香,正映了寶钗穩重平和,恭順體諒的性格;怡紅院裡蕉棠兩植,紅香綠玉,崇光泛彩,都與住所主人的性格有着直接關系。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作者為寶黛钗們安排了一個天地鐘靈秀的生活場景,不僅是山清水秀,庭院遊廊,穿花度柳,撫石依泉,而且有石碑玉刻,匾額對聯,他們在大觀園中吟詩作畫,煮茶操琴,生活在一個文化氣氛非常濃郁的書香環境中。《紅樓夢》中的第十七回、十八回正是賈家最鼎盛時期,之後賈家從繁華逐漸走向沒落,乃至是最後的“落得個大地白茫茫真幹淨”的毀滅。《紅樓夢》中的各個人物的悲劇命運正是在這樣一個美好的環境中展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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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篇讀書筆記似乎沒有寫完,一直以來,就想寫有關《紅樓夢》園林建築的一篇文章,但時間關系,隻能到此為止。新的一天已經到來,新和内容也在召喚着我,我隻好暫告一段落。

第十七回的内容非常多,可能從不同的角度去閱讀。比如從園林建築學、東方美學、文藝批評、吟詩作畫等,可以挖掘出許多有意思的話題。

若有時間從文學批評的角度,重讀第十七回。寶玉小小年紀,在其老爸面前,顯示了非凡的才華,而且他敢于反駁老爸的意見,别看寶玉平時在賈政面前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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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美談》的閱讀暫告結束。這段時間的閱讀,共寫讀書記筆25篇,共計51300餘字。

—E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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