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元的漂流》：20世紀上半葉日本文豪筆下科學發展對人類的影響

《次元的漂流：日本文豪科幻集》是一部彙集了12位日本作家創作的科幻題材十四部短篇小說和兩篇詩歌的合集。由于這些作家各自擅長的領域不同，呈現出來的作品也風格迥異、特色鮮明。讀者可以通過這些作品充分感受到，20世紀上半葉日本作家就“科學發展對于人類日常生活、醫學，甚至是宇宙探索帶來的影響”問題，展開的聯想與憧憬，以及表現出來的擔憂。

《次元的漂流》這本書中除了出版方精心挑選、翻譯的名家作品外，還有一篇導讀。雖然隻是一篇8頁的文章，但它充分體現了出版方的用心，令這本書首先給我留下了一個好印象。因為在我看來，這本書中收錄的作品創作時間都距今超過70年，有些内容情節以現在科技發展的情況去評判，可能會顯得很普通，但若以當時的科技标準去衡量，就是比較有前瞻性的。而且有些故事情節的設計，結合當時的時代背景會有更深刻的意義。讀者通過這篇導讀，不僅可以初步了解科幻題材在日本文壇的發展進程，而且可以加深對每位作家和每篇作品的理解。

《次元的漂流》中收錄的作品盡管都是日本文豪級作家的作品，但他們當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以撰寫科幻題材作品著稱。另外，他們各自的學習成長背景不同，擅長的領域也大相徑庭。比如在這13位作家中，谷崎潤一郎的文筆最為突出，他的《魔術師》給我留下了沉思翰藻、闳中肆外、浩如煙海的印象。再比如小酒井不木的《人工心髒》，則令我明顯感覺到作者對醫學領域專業知識的深入了解。如果他繼續留在醫學界而非文壇，對後世的影響未必輸于現在。

直木三十五的《機器人與床的重量》，作為《次元的漂流》這本書的開篇之作故事性很強，既展示出了作者的編寫能力，又體現出了作者在19世紀30年代就對機器人相關知識的了解程度。這篇作品講述了一個病入膏肓的丈夫堅持完成未竟之業——号稱傾注了他精神的三号機器人，準備将它作為留給夫人的禮物。不過，他為這個機器人設下了一個禁制，以确保别人不會玷污他的床。而且他曾叮囑夫人如果她背叛機器人，機器人會報複。最終，夫人和她的情人死在了機器人手上。作品中的人形機器人，讓我想起了大阪大學教授石黑浩開發的各種仿真AI。石黑浩曾透露他退休後想寫小說，看完《機器人與床的重量》也讓我更加期待石黑浩的小說了！他小說中的專業知識會不會比這篇更豐富，尤其是機器人本身會不會更有魅力？

谷崎潤一郎的《魔術師》是以第一人稱撰寫的，講述了“我”與戀人去觀看一場大型魔術表演，“我”被深深吸引主動要求魔術師把“我”變成半人半獸，而戀人也緊随我的步伐變成了半獸。在這篇作品中，谷崎用簡短的文字打造出來了一個類似于《哈利波特》《魔戒》等的魔幻世界，充滿神奇色彩與詭異氣氛。

海野十三的《蛭海夫人的冷凍包》是一個充滿懸疑推理色彩的故事。整形外科女醫師以高超的醫術，救下了一個在械鬥中遭到池魚之殃的街頭不良少年，并幫他徹底改頭換面後與其結婚了。但這位美少年對女醫師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逐漸心生恐懼，想要逃離她身邊，卻又舍不得放棄她提供的奢靡生活。最終，他找到一個流浪漢，借助另一家醫院的整形技術讓這個流浪漢代替他留在了女醫師身邊。這個故事中最具科幻色彩的部分不是整形技術，而是女醫師怕丈夫被其他女人奪走，把他活活肢解後裝入冷凍包随身攜帶。

海野十三的另一篇作品《大腦手術》比《蛭海夫人的冷凍包》科幻色彩更重。一個男人被心愛的女人勸說賣掉了自己的小腿，并安上了更廉價的替代品，得以用差價和女人去旅遊。後來，他發現自己被那個女人騙了，便想找出那個女人和換上了他的小腿的女人的情夫。為了維持生活他陸續賣掉了自己的雙臂、心髒、後背的皮膚、眼球、牙齒、耳朵、頭發、臉皮。原本他還曾想保留自己脖子以上的部分，後來終究還是都賣了，甚至把僅剩的大腦皮質移植到了大猩猩的大腦裡。故事的結尾有個神轉折，原來此前的種種隻是一個戰争受害者因彈片導緻的腦髓壓破性損傷從而産生的幻覺。

蘭郁二郎的兩部作品，以現在的眼光看來，《地圖上不存在的島》講述的就是“整容”，《火星魔術師》則描寫的是植物的“基因改造”。而這兩個故事中的主人公，都被選為了科學新技術的試驗品。不同的是，前者是被選為整容手術的模特，後者卻是差點成為首批體驗“基因改造”的人類。這樣的情節設定，也為這兩個故事增添了一點驚險性，讀來更加緊張刺激。

宮澤賢治的《信号機之戀》則是以拟人的手法描寫了一對信号機的愛情悲歌。他們的戀情遭到了男方配屬電線杆的強烈反對，卻也獲得了倉庫的大力支持。這個故事的備注發揮了重要作用。根據備注中所述，宮澤賢治借這個故事譏諷了當時的日本鐵道省，因更積極地推動山田線的建設，擱置了岩手輕便鐵道國有化的進程。

佐藤春夫的《諾沙蘭記錄》是一篇典型的反烏托邦作品，講述了一個社會底層的小人物，為了過上正常的生活，果斷地把握住了一次變為植物的機會。這個故事生動地再現了底層百姓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一步步向上爬時面臨的艱難與危險。同時，也充分展現出了作者對當時社會不同階級貧富差距懸殊的不滿。

夢野久作的《蛋》講述的是一個亦真亦幻、靈魂相戀的故事。透過這個故事，我從男主人公身上看到了人的兩面性。他白天以冷漠生疏的态度面對女主人公，晚上又以靈魂與她幽會。這篇作品不僅是《次元的漂流》中篇幅最短的，也是我看過的夢野久作的作品中最言簡意赅的，既探讨了人性的複雜，同時又充滿了關于存在意義的哲思。

小酒井不木的《人工心髒》講述了一位生理學家從學生時代就産生了對研究人工心髒的興趣，他後來更是從人工心髒領域延展到了人工肺的研究。最終，因為自己的夫人安上人工心髒後消除了恐懼，但卻也失去了其他情緒，使得他從此放棄了人工心髒的研究。雖然小酒井不木是醫學系畢業的，這篇作品中展現出來的醫學知識的準确性是毋庸置疑的，但我覺得作品中對于人工心髒工作原理的描寫，與我們當下生活中已經實現的人工心髒工作方式并不一樣。

大下宇陀兒的《狂熱的宇宙射線》是以女性視角撰寫的，講述了一個女人的丈夫去世了，但他的靈魂卻在幫着她完成了關于宇宙射線的論文。事實卻是男人因病将不久于人世，所以自殺了。而他的妻子曾因為意外從吊床上跌落，頭受到強烈撞擊導緻瘋了。因此，宇宙射線研究和靈魂脫離肉體存在恐怕全是瘋女人的幻想。

大下宇陀兒的另一篇作品《日本遺迹》借由一種名為凱爾族的生物，通過比較胎生與卵生的優劣，探讨了優生優育的問題。故事中所描述的凱爾族很有科幻特色，其祖先是蛙類，有蹼，可以随自己的喜好任意選擇在陸上或水下生活；皮膚分泌黏液；沒有體毛；口腔内沒有唾液；沒有肚臍。此外，故事中提及的學生人數不足，導緻“畢業難”，用留級生緩解學生數量減少的問題，還挺有現實諷刺意義。

廣濑正的《時間機器異聞》以第一人稱講述了“我”的曾孫乘坐時間機器來到“我”面前，原本他想殺死我，從而驗證會對他造成何種影響。他卻因“我”一眼就認出了時間機器，還請他喝威士忌，所以改變了主意。最後，“我”和曾孫商量決定乘時間機器先找到一個比較厲害的祖先，再聯合此人一起去殺掉一個獨居、單身的祖先。這個故事中的人物借時間機器穿梭于古今，充分展現了不同時代的社會風貌。

押川春浪的《月世界競争探險》講述了兩個男人為了争奪博士的女兒，各自帶着一個侍從，分别乘坐飛船前往月球尋找失蹤博士，從而展開了一場鬥智鬥勇的較量。這個故事中既有對探月驚險的描述，也有對人性善惡的探讨。

中山忠直的兩篇詩歌，《憑吊地球》是對地球未來變成沙漠的擔憂，《緻未來的遺言——寫給三百年後的人類》是對登上月球和火星的渴望。

總之，透過這本《次元的漂流》，讓我一次性領略到了12位日本作家就科幻題材展現出來的文字魅力，并從中了解了20世紀上半葉日本科幻作品創作的發展軌迹。這些作品中既有對當時科技發展的解讀，又不乏對人性的探讨，值得細細品味！（作者：李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