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菩薩的故事——面聖:真容從未隐,漫道現虛空

五峰高聳,宛若碩大的蓮台,托舉着莊嚴的古寺,供奉着善信心中最智慧的菩薩。戒阇梨師徒三人揣着一腔赤誠,邁着虔敬的步履,從南台開始,依次朝拜了西台挂月峰,峰頂法雷寺主供獅子文殊,教人勇猛精進;中台翠岩峰,台頂演教寺主供儒童文殊,與兜率寺供奉的那尊無二無别;北台葉鬥峰,海拔三千米以上,為華北最高峰,建在華北屋脊上的靈應寺,主供無垢文殊,讓人心地純淨,一塵不染;東台,峰曰望海,寺曰望海,聰明文殊端坐峰巅……

然而,他們朝遍東西南北中五峰絕頂,卻一次也沒有遇到文殊菩薩顯靈。這偌大的五台山,方圓數百裡,山深谷幽,千溝萬壑,文殊菩薩究竟駐錫在什麼地方?人家都說心誠則靈,戒阇梨三人徒步數千裡,從遙遠的台州專程而來,扪心自問,拜谒文殊的願望十分迫切。可是,為何走遍台山,不見菩薩現身?

沒奈何,他們師徒從東台怏怏走到台懷鎮。遠遠的,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大華嚴寺那座八角高塔。大華嚴寺(今顯通寺),也就是五台山的第一座寺院——大孚靈鹫寺。唐宋時期,大華嚴寺共有12院,佛塔所在的閣院乃其中之一。戒阇梨一行三人從東側進入閣院,迎面看到的是另一座寶塔——文殊發塔(今小白塔)。

北魏時期,靈鹫寺每年春天都要依例舉行無遮齋會。為了表示佛法平等,無人我之分,無遮齋會不分僧俗,不别貴賤,不論男女老幼信不信佛教,都可以平等參加,飽餐一頓。

這一天,有位衣衫褴褛的女子,懷裡抱着一個嬰兒,手裡拉着一個孩子,後面跟着一條狗,随着人流走進寺院。衆香客施舍金銀财物,而她身無分文,于是便剪下自己的一縷長發,作為施舍之物。

雖然住持和尚法印不知道寺院裡要這女人長發有什麼用,但也不好拒絕,隻好收了下來。貧女說:“我有急事,能不能先讓我用齋?”

開齋時間未到,但法印和尚看到她懷裡有待哺的孩子,便慈悲為懷,提前給她分了兩份齋飯。她立刻說道:“我們是三個人,為何隻有兩份飯?”

本來,法印和尚覺着吃奶的嬰兒尚不會吃飯,所以隻給她兩份。現在聽到貧女這樣說,馬上又給她補了一份。沒想到,女人又指着身後的狗說:“還有這條狗呢,它也得吃東西啊。”

法印和尚猶豫片刻,很勉強地又給了她一份。可是,這女人又指着自己的肚子說:“這裡還懷着一個孩子,也應該有一份食物。”

法印和尚忍無可忍,放下打飯的勺子,怒氣沖沖地說道:“你肚子裡的胎兒尚出生,難道也能吃飯?你貪得無厭,再三索要,也太過分了吧!”

被訓斥得灰頭土臉的女人說偈道:“苦瓜連根苦,甜瓜徹蒂甜。三界無著處,緻使阿師嫌。”

說完,她騰身躍上了虛空,變換成文殊菩薩的形象;兩個孩子,變成了跟随在菩薩身旁的侍童;那隻狗,則化為了菩薩的坐騎——金毛獅子。文殊菩薩在雲光缥缈中又說道:“衆生學平等,心随萬境波;百骸俱舍棄,其知愛憎何?”

當時,參加齋會的有成千上萬人。大家見到文殊菩薩顯聖,急忙跪下禮拜。這時,一陣雲霧飄來,菩薩騎着獅子,帶着侍童,漸行漸遠,緩緩消失在了白雲深處。在茫茫天宇之中,傳來四句偈語:“持心如大地,亦如水火風,無二無分别,究竟如虛空。”

法印和尚悔恨不已,怪嫌自己有眼不識菩薩真容。本來,無遮齋會所體現的是平等布施之心,然而,一旦遇到逆緣,自己的心便随外境而流轉不停,恰若狂風吹動的水面,起伏跌宕,波濤連天……

為此,法印和尚以貧女布施的頭發作為舍利,建塔供養。

位于閣院的那座莊嚴殊麗的大佛塔,藏有佛陀的真骨舍利,故而見塔如見佛,拜塔如拜佛,繞塔如繞佛。戒阇梨三人在塔前展具三拜之後,開始右繞七匝。普明、道全畢竟年輕,腳力強健,心也浮躁,隻不過繞了兩匝,便把師父落開半圈。三匝繞畢,他倆忽然看見塔基上開了一扇門,門内一位面貌奇特的僧人似乎向他們招了招手。二人心中靈機一動:這個原來不曾有的塔門突然之間幻化了出來,門内的僧人又如此奇特,想必是佛菩薩化現的吧?

二人不由自主走入其中。門内是一座金碧輝煌的殿堂,飛檐鬥拱,雕梁畫棟,結構之奇巧,制作之精良,非人間所能。五台是文殊道場,大殿題額為“文殊寶殿”,但奇怪的是,那七寶鑲嵌的蓮花座上空空如也,并沒有文殊菩薩的尊像。普明不禁問道:“大師,這文殊殿中,為什麼沒有文殊菩薩像?”

那奇僧說道:“我這裡用不着。”

禅宗祖師說:外求有相佛,與吾不相思。普明與道全參禅多年,當然知道“自性天真佛”的道理。他們也因此更為肯定,眼前這位奇僧就是菩薩的化身。那僧像是猜到了他們的心思,問道:“從何來?”

普明回答:“江南台州。”

奇僧再問:“來做什麼?”

“禮拜文殊菩薩。”

“見到文殊了嗎?”

“沒有。”

奇僧笑道:“見即是不見,不見即是見。就算天天相見,也會當面錯過。”

普明、道全一同跪下:“弟子不遠萬裡而來,找遍了五台山,卻未能見文殊菩薩一面,請您給我們指示一條明路。”

奇僧呵呵一笑,道:“你們從台州來,而文殊菩薩早已經到台州去了。”

“啊?”二人大吃一驚,“請問,文殊菩薩在台州什麼地方?”

奇僧向他們身後一指:“喏,那不是!”

二人應聲轉身,眼前空空蕩蕩,什麼人都沒有。等他倆納過悶來,那奇僧,那寶殿,早已沒了蹤影。甚至,連師父戒阇梨,也不知去了哪裡。

戒阇梨繞塔七匝、禮拜回向之後,卻找不到兩位弟子了。他正在疑惑間,似乎隐隐約約聽見從北邊傳來呼喚自己的聲音。他擡頭,看到大華嚴寺北側通向靈鹫峰頂(今菩薩頂)的台階上有兩個人影,特别像普明與道全。

這倆孩子,太想見文殊菩薩了,所以急着到靈鹫峰真容院去朝拜。

五台靈鹫峰,雄踞五峰之懷。其山勢自中台發脈,逶迤而來,蜿蜒盤曲,至此拔地而起,如蛟龍之首,岌然巍然;如蓮花之台,附麗天成。這裡,近嶺獻奇,遠峰争媚;黛螺贊峙,翠霭浮空。斯嶺之上,乃文殊菩薩住處,早在北魏時期便建有大文殊寺。

唐太宗貞觀五年(631),住持法雲重建大文殊寺。宏偉壯麗的文殊寶殿造好後,招募能工巧匠為文殊菩薩塑畫儀表形象。當時,一位名叫安生的居士前來應聘。安生技藝高妙,随手一捏,一團泥巴便能在他手裡變成活靈活現的小人。法雲禅師請他盡快完成文殊菩薩塑像。然而,安生說:“如果我不親眼看到文殊菩薩的真身,塑像終究會有不準确的地方,豈不亵渎菩薩?”

于是,法雲禅師和塑匠安生一起沐浴焚香,叩首奉請,祈求文殊菩薩現化真身。說來不可思議,不一會兒,文殊師利菩薩忽然出現在了殿堂之中!安生驚喜萬分,伏地叩拜,請求說:“請求大聖能留一頓飯的工夫,讓我臨摹塑造您的真容妙像。”

安生照着文殊菩薩現化的妙容開始塑像。奇妙的是,從此之後,隻要他心中有所疑惑,每一回顧,文殊菩薩立刻出現,但其他人無論如何也看不到。從初摹到完工,文殊菩薩總共現化了七十二次。自從這身文殊菩薩真容像塑好之後,五台山聖靈傳遍四方,僧俗大衆遠近皈依。也是因了這個緣故,靈鹫峰頂的大文殊寺改稱真容院。

戒阇梨登上高高的一百零八級台階,來到真容院。然而,他并沒有找到兩位弟子。他獨自來到文殊殿,這裡所供奉的,就是文殊七十二次現身才臨摹下來的菩薩真容。不巧的是,那菩薩像的頭上,居然覆蓋着一塊杏黃色的綢緞,自然無法看到菩薩的本來面目。

戒阇梨想問問值殿的香燈,這是怎麼回事?然而,大殿裡空無一人,除了他自己,就是這尊看不到面容的文殊。自己奔波數月,從江南專程而來,尋遍整個五台,不但沒有感應到文殊菩薩現身,而且連泥塑的菩薩真容也無緣得見,豈不怪哉!

四十餘年向清涼,

千裡策杖禮雲房。

虛空未睹獅子現,

本來面目亦隐藏。

戒阇梨不禁有些心灰意懶,也有些累了,背對着文殊像,在佛龛前的拜墊上坐了下來。他出家參修已經三十七年,禅定功夫早已出神入化,腿子一盤,便進入了清清朗朗、通通透透、萬裡無雲、澄譚秋月的禅定境界。正所謂:

修到無心恰用功,

玉堂深處弄清風。

寒潭萬年蓄止水,

一輪明月出靈峰。

在戒阇梨靈明不昧、湛然如鏡的心光中,忽然映現出台州兜率院那尊儒童文殊塑像。而且,那儒童文殊居然像雲水僧一樣活躍起來,從兜率院溯靈江而上,漫遊在三江口岸邊;旋即,又徐徐漂移到西子湖畔、飛來峰巅;眨眼之間,已經行雲流水般飛越千山萬水,徜徉在魯山文殊寺那六棵古老的銀杏樹下……與此同時,儒童文殊也在悄然變化,忽而化為聰明文殊,忽而變成智慧文殊,時而騎着百獸之王的雄獅,時而手持慧寂金剛寶劍……

恍惚間,那文殊已經飄然而來,幻化一樣穿過他的軀體,與後面的文殊真容融為了一體!

戒阇梨豁然明白了:難怪尋遍五台而不見,卻原來自己就是文殊化身!

竹影掃階塵不動,

月輪穿沼水無痕。

睛光不見本來面,

慧眼返觀自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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