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終是忘川水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一夜寒風不停,清晨已是大雪皚皚。

阿呆穿上了厚厚的棉衣,院子裡的積雪潔白無瑕,厚重而溫柔地覆蓋着大地,他甚至不忍心在這份空曠的雪地上留下一個腳印。是的,心中期待的完美總是會被人為破壞。

阿呆最終拿起了掃帚,今天他要把小院和屋子打掃得幹幹淨淨,這裡即将舉辦一場朋友的聚會,一場不知是分别還是相聚的聚會。

十點鐘的太陽開始變得溫暖,積雪開始跳動着融化。鐵皮背着心愛的吉他第一個光臨,“阿呆,真的要這樣嗎?”

“嗯,算留個紀念吧。”阿呆淡淡地說。

“她會來嗎?”鐵皮邊說邊生着爐火。

“不知道。”

“阿呆,這麼冷的天,你可真行。”老李拍着身上的雪破門而入。

“我就不明白了,為了這樣的人你值得嗎?”老李仍然憤憤不平。

“少說幾句吧。天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鐵皮拉着老李幹活去了。

“阿呆,你要的好酒好肉我拿來啦!這麼冷的天,也不怕姐姐我累着。”安琦拎着大包小包氣喘噓噓走了進來。“快來搭把手,不是姐說你,你幹點什麼不好,為了她還要這樣破費,不值得!”

“哎呦老姐,大雪天你也穿個絲襪,真是美極了,小的願意為你效勞。”鐵皮嬉皮笑臉地接過東西,也是為了打破阿呆的尴尬。

“老娘我樂意,我就是讓她看看,阿呆沒有她一樣潇灑。鐵皮,待會多唱幾首沒心沒肺的歌。”安琦擦着靴子上的雪,整理着精心準備的衣服。

阿呆笑笑接過安琦的棉衣和圍巾,安琦的長發散落在黑色毛衣上,高挑的身材,白嫩的皮膚,天使般的面容笑得格外燦爛。

他們口中的她是一個叫離白的女人。

那是一年前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高原的雪好像永遠沒有停下的意思,一層又一層灑落着。阿呆的民宿已經好久沒有客人了,他和朋友們圍着火爐吃肉喝酒,談天說地好不快活。

“有人嗎?還營業嗎?”門外傳來了一個甜美的女子聲音。

“哎呦,可以啊阿呆,你還約了美女?”鐵皮說着玩笑飛快地打開了院門。

門外的女子穿着臃腫的棉衣,漂亮的臉蛋凍得通紅,眼睫毛上已是一層雪霜,大眼睛裡充滿了期待。

“快進來吧,這麼冷的天可别凍壞了美女。”鐵皮不由分說拉着這位素不相識的美女走了進來。

屋子裡暖暖的爐火反而增加了她的局促,“大家好,我來住店,我叫離白。”

“這是民宿老闆阿呆,他會照顧好你的。”鐵皮絲毫沒有陌生的感覺。

“先坐下暖和緩和,這裡正常營業。”阿呆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禁有點動容,百無聊賴的冬天像是突然吹進了一陣春風,暖了房間也暖了心房。

一陣寒暄吃喝之後,離白迅速融進了這個陌生的圈子。幽默風趣的鐵皮是一位水平不輸于主流歌手的音樂人,阿呆的發小,在大城市開了一家琴行,近期在高原采風創作。

一臉憨厚成熟穩重的老李是當地頗有名氣的驢友,自诩為仗義豪爽的遊俠,家資頗豐,實現了财富自由。

另一位看似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大美女名叫安琦,比阿呆和鐵皮年長,從小玩到大的死黨,也是這家民宿的實際房東。據說她在都市裡受了嚴重的情傷,回來後當起了包租婆,寫寫網文,畫點插畫,衣食無憂,怎麼文藝怎麼來。

離白仍然是怯怯地沒有多說,眼睛裡閃爍着滿滿的故事,關于過去和現在,絕口不提。

時光在寒冷的冬季變得漫長,日子在大家的報團取暖中格外溫暖。

一個星期後,離白滿臉愧疚向阿呆坦白,她的積蓄僅夠幾天的房錢。阿呆問她準備去哪,離白也隻是抹淚沒有說話。看着楚楚可憐的離白,阿呆沒有過多猶豫,允諾離白可以一直住下去,順帶幫着幹幹民宿的活。

離白漸漸開始變得開朗,主動承擔起了民宿的一切,還會做幾道精緻的小菜,在别人眼中她俨然成為了民宿的女主人。

阿呆和離白的關系沒有逃過朋友們的眼睛,大家都知道,阿呆已經對離白動了心。鐵皮時常唱着情歌打趣阿呆和離白,老李深沉地說都隻不過是匆忙路上的過客,能好一天就好一天。安琦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樣冷漠,她熱心地照顧着離白的生活,也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讓阿呆慎重一點,畢竟是萍水相逢不知底細,而且離白身上有太多未知和神秘。

離白也對阿呆說過,她喜歡和阿呆在一起,她願意就這樣一輩子和阿呆生活。阿呆聽着朋友們的意見,他不願去面對未知的現實,更願意享受着安逸和甜蜜。他甚至已下定了決心,不管離白有怎麼樣的過往,他都不會介意,他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讓這份美好走得更遠更長。

春節前的一天,離白突然提出要回家過年,阿呆滿懷欣喜地準備着,他和離白的情感日益深厚,他做好了萬全準備陪着離白回家。但離白卻要獨自回去,沒有一點讓阿呆陪伴的意思。

阿呆像是一隻洩了氣的皮球,滿懷的深情頓時被澆滅。大家圍坐在火爐旁,鐵皮也不敢在嬉鬧,抱着吉他悠悠地唱着,“如果我們不能結婚你怎麼能受得了,寶貝,他們說我不愛你······”

安琦斜着眼睛看着阿呆,滿眼是無奈和心疼。還是老李打破了沉默,“我去送她吧,雪大路滑,我開越野車去送她,也安全點。”

“那就拜托你了老李。”阿呆此時真是呆若木雞。

“該去的會去,該來的會來。”老李說着起身去做準備了。

離開的那天離白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不舍,甚至沒有多看阿呆幾眼,安琦不等他們出發就匆匆進屋去了。鐵皮摟着阿呆的肩膀滿臉的不屑。車子消失在視線盡頭,雪越發的大了。

離白離開的日子是如此的漫長,她始終沒有回過阿呆的消息。阿呆又像往常一樣,平淡如水,暗淡的眼睛讓小屋充滿了壓抑。

事發突然,安琦在離白走後的第二天也外出了,隻說是出去辦事,也不知去了哪裡。阿呆和鐵皮渾渾噩噩地度過天明黑夜,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

五天之後,老李駕車而來,意外的是安琦和老李結伴而來。阿呆迫不及待想知道離白的情況,老李慢悠悠地點燃了一支煙,安琦并沒有給阿呆好臉,指使着鐵皮去熱酒。

一切穩當了,大家再次圍坐在火爐旁,老李望着安琦,“你來說吧。”

安琦一口氣喝了一大杯酒,恨恨地看着阿呆,眼睛裡分明有淚光在閃動。

安琦一直擔心單純的阿呆和離白沒有結果,便偷偷和老李商量,要去離白的家鄉一探究竟,看看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老李把離白送上火車後便和安琦駕車來到了離白的家鄉,老李聯系了當地幾個熟識的驢友,再加上安琦廣泛打聽,最終找到了離白的家。安琦不忍心阿呆傻傻地等着離白,終于見到了離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離白算是當地的一個富家小姐,父母親在當地是數一數二的巨商。離白有個男朋友名叫錢峰,條件一般平淡無奇,離白的父母不同意他們的婚事,抗衡一段時間後仍然無果,意氣用事的離白選擇了離家出走。

命運是如此的巧合,離白走得匆忙,身上的錢也所剩無幾,鬼斧神差的來到了阿呆的民宿,遇見了好心的阿呆收留了她。直到前段時間,離白的父母終于妥協了,同意了他們的婚事,答應她隻要回家就一切都随着離白,離白這次回去就是要和錢峰訂婚!

阿呆聽完安琦的講述呆坐着一聲不吭,老李默默地抽煙沒有插話,鐵皮痛罵着離白的不坦誠。

安琦又飲了一杯酒,看着可憐的阿呆緩緩說道,“你也别難過了,離白這孩子也真是傻,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完全被愛情沖昏頭腦,就像你一樣傻,大人了老幹小孩子的事。”

“緩緩就好了,日子怎麼也就過去了。雪又厚了,我去烤點肉。”老李說着起身忙活去了。

“鐵皮,唱首歌吧。”阿呆端起一杯酒喪氣地說道。

“剩最後一曲你先開口唱吧,不然都睡了總要有一個人醒着,夜不太好熬。剩最後一杯,我們分了喝吧,心都快凍僵了應該讓它輕輕跳一跳,蹦蹦也好·······”鐵皮唱得那麼心碎那麼動情。

安琦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地流着。她在哭阿呆的癡情,哭離白的傻,更哭着自己同樣受傷的青春。

曾幾何時,安琦在大城市的寫字樓意氣風發的奔波着,升職加薪的好事屢屢落在她的頭上,她曾經的男友是另外一座寫字樓裡優秀卓越的一位職場精英。

就是這樣一位美貌能力并存的女神,在信心滿滿地奔向幸福彼岸的時刻,被突然告知男友早已有了家室,即将出國阖家團圓。那一刻,安琦的世界轟然倒塌,什麼精英、人才,什麼堅定的誓言、美好的向往,都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一場虛無缥缈的夢。

帶着一身的傷,安琦再也無力去面對理想中的都市生活,這樣的生活讓她開始懷疑一切,她沒有精力再去辨别僞善真情,索性放棄了一切,回到了那個仍然純潔簡單的故鄉。在這裡,她可以暢快的揮霍時間,可以肆意的放任自流,可以放空了去享受自己真實的内心。

此刻的安琦想着自己的過往,想着他們狗血的遭遇,再也不願繃着自己的心。有些事隻能埋在心底,卻怎麼也無法釋懷,不願别人觸及,不願自己提及,偶然觸碰到了,又是一次遍體鱗傷。

阿呆是他從小的玩伴,他總是單純的認為世界滿是美好,走進他生活的人都是值得交往和付出感情的,他總是很真誠的與人交往,滿懷激情的熱愛着生活,可生活的刀卻一遍遍的喜歡割裂這些善良的靈魂。

消沉的日子随着一日三餐漸漸步入正軌。阿呆再也沒有收到過離白的消息,他的民宿随着春暖花開遊客往來也多了生意,忙碌的日子讓他暫時擱置了心事。

鐵皮也去了他在城市裡的琴行,和自己的樂隊排練演出。老李再次收拾好了行囊,準備到尚未去過的山海繼續流浪,臨行前老李意味深長地對阿呆說,“過去就過去吧。看看你身邊的人,安琦還那麼年輕,幾年前回來就沒有選擇再出去,你以為是她沒有本事重新開始嗎?你知道她為了你是怎樣奔波打聽才弄清了真相嗎?每次你有一丁點事,她總是一直陪伴着你,為你操心為你付出。她比你還要焦慮,她對你的感情不再是鄰家姐姐了,誰願意耗費青春年華守着這一家破民宿。你好好想想吧。”

安琦不再像以前那樣一直留在他身邊了,她選擇和朋友們去旅行,有時會突然回來,有時又沒有歸期飄忽不定。阿呆看着朋友們一個個出發,去尋找自己的生活,他也終于有時間靜下心來想想老李的那些話。他的生活被突然打破颠倒,是時候開始重新布局了。

又到了寒冬時節,阿呆突然收到了離白的消息,說是想來看看大家,順便還清欠的房費。阿呆沒有拒絕,他的内心早已波瀾不驚,欺騙、謊言、委屈、難言,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一切像是已經深刻地發生但又那麼模糊不清。阿呆邀請朋友們前來,一起參加今天這個聚會。

老李的烤肉還是那麼豐盛誘人,安琦備上了外地旅行時帶來的好酒,鐵皮在給吉他調音,大家又圍坐在火爐旁,等待着那位熟悉又陌生的朋友。

“阿呆,寒冬又來了,你一個人也沒生意,不如我們一起開車去旅行。”老李認真地說道。

“是啊阿呆,我的琴行現在生意越來越好,估摸着還能弄個分店,你在音樂方面也不遜色,給我去幫忙吧。大城市人多,機會也多。”鐵皮也鼓動着阿呆。

“阿呆,不管你去哪,姐陪着你。”安琦滿眼期待地看着阿呆。

“一個人習慣了,出去反倒别扭。”阿呆淡淡地回應着。

吱呀!小院的門被推開了,離白再次出現了。

她看起氣色很好,完全不見曾經的那份不安和嬌羞,大方的走進來,“大家好,我回來了!”

阿呆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呆站着不知所措。老李禮節性地起身讓座,鐵皮兩眼無神的打量着離白,倒是安琦不知哪來的熱情,又是倒茶又是張羅碗筷。

曾經的一幕再次上演,大家坐在火爐旁,隻是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情愫,像是老友重逢沒有任何的陌生,又像是舊情人重逢,滿是尴尬和隔閡。

“離白,你還好嗎?”阿呆遞給離白一杯酒。

離白端起酒杯并沒有接話,而是站起來跟大家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首先請大家原諒我唐突地離開,我實在是有難言之隐,還請大家見諒。”離白倒是痛快。

“有什麼見諒不見諒,我們活得很好。”鐵皮沒想到阿呆為了離白苦悶煎熬,離白居然可以如此輕松地面對這一切。

老李白了阿呆一眼,“來來去去,有時随意有時身不由己,别那麼多怨念,也不要輕易給别人希望。”

“離白,其實那些房費什麼的真的無所謂,隻是沒想到你又再次來到了這裡。”阿呆說着給離白敬酒。

“其實我也想給大家解釋,我确實是遇到了很多事,那時候不知道怎麼解決,是你們收留了我,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我今天來就是想給大家說清楚我的故事,也說說我的想法。”離白說道。

“故事就不必講了,我們在座的都有故事。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鐵皮打斷了離白。

“鐵皮,讓離白說完吧。”阿呆幾乎和安琦同時說道。

原來離白回去後便和錢峰訂了婚,眼看就要談婚論嫁,可錢峰突然提出有個好機會可以去省城工作。離白死纏爛打問父母要了錢,在省城給錢峰買了房,買了車,為了他能體面的生活。起初一切都向着美好的方向發展,但沒過多久離錢峰又說工作剛剛穩定,要延後婚期,離白也沒多想,一心支持着錢峰的工作,一邊又回家張羅着結婚的事情。

錢峰精明能幹,很快就受到了高官的賞識,一來二去認識了高官的女兒,為了仕途便對高官女兒展開了瘋狂的追求。此時的離白在錢峰眼裡不過是一個土大款的千金小姐,他需要的不隻是愛情,還有更高的地位和前途。

而這一切離白都蒙在鼓裡。直到有一天,離白發現錢峰已經賣了房賣了車,竟然拿着這筆錢去提親,離白這才如夢初醒。然而一切都已太晚,傻傻的離白當初竟然以為婚期将近,把房和車都直接寫在了錢峰的名下。

竹籃打水一場空。離白父母知道真相後堅決要錢峰給個說法,甚至打算要走法律程序解決這件事情,離白苦苦地哀求父母不要毀了錢峰的仕途,一番死去活來的抗争之後離白的父母再次作罷。

“我以前的生活有點淩亂,這段時間我算是把事情解決了。錢峰的事沒有瞞過他新找的女朋友,女孩離開了他,也把他的錢退給了他。錢峰把這筆錢還給我了,我打算拿這筆錢把我們的民宿改造擴建一下,我也會留在這裡,繼續和你,和大家在一起。”離白的大眼睛仍然閃着阿呆第一次看見她時那樣期待的光。

聽完離白的話,屋子裡是長久的沉默。

“離白,你是個好姑娘,敢愛敢恨,重情重義,你能為了你的選擇不顧一切,我們都很尊重你的選擇。可是你要明白,我不是替代品,誰也不是誰的替代品。”阿呆說出這些話頓時輕松了不少。

“我的民宿不需要改造擴建,這是我的家。”阿呆激動地站了起來,他突然拉住了安琦的手,單膝下跪,珍重地對安琦說,“這裡也會是我們的家。安琦,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願意,我願意。”安琦摟着阿呆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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