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微笑的魚第五章

“砰”的一聲，發令槍響了。同學們不約而同地朝前方沖去，詩詩也撒開小豬蹄子奔到前面。有的同學從開始時就咬緊了牙沖在最前面，有的同學散開頭發，這樣跑步的姿勢應該英姿飒爽些，有的為了表決心，用冷水把全身澆了個通透，跑時冷風吹得直咬牙，隻想快點結束比賽。詩詩是這群長跑運動員裡唯一的胖女孩，她穿着緊身的小腳牛仔褲，有些邁不開步子，沒跑到一圈，汗水就從額上淌過她單眼皮的小眼睛，布滿小雀斑的鼻子，肉嘟嘟的嘴唇，汗水浸濕衣服，可愛的胸衣就那樣忽隐忽現地映在白色校服上。

書魚呢，從開始時悠哉悠哉地跟在隊伍的後面，保留力氣，到最後一圈才會沖刺，她一直以來都以這樣的戰術取勝。她不把第一名當做目标，她隻要超過前一個就行，然而這樣的想法總是助她取得第一名。第三圈了，小魚要沖刺了，小腿卻在此刻劇烈地抽筋，她努力把雙腿伸直了跑，以緩解疼痛，但抽筋的痛苦還是讓她疼得想掉眼淚。還剩半圈了，勝利的彩帶就在前方，她一定要堅持的。可是左腳絆了右腿，她摔倒在地上，臉上蹭破了皮，血絲從皮膚的組織裡滲出來。小魚感覺不到臉頰的疼痛，相比雙腿上的疼痛這像是被蚊子叮了般。後面的選手從她的身邊奮力跑過去，像一隻隻矯健而優美的馴鹿。詩詩哼哧哼哧地呼氣，像一隻肥胖笨拙的小豬。她終于連跑帶走地到了小魚身邊，看到小魚的臉上擦破皮了，心裡不由揪了一下。詩詩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蹲下來輕輕地、慢慢地扶起小魚，嘴上大聲喊道：“你怎麼這麼沒用，跑個步就把你搗鼓成這樣！”小魚慢慢站起來朝詩詩感激地微笑。她腿上的疼痛并沒有減緩，但有人扶着她，關心她，她就覺得自己好多了，這比太上老君的丹藥還管用。詩詩迎上小魚的微笑，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她扶着小魚一起走完了賽道。雖然什麼名次都沒得到，但至少是有始有終了。

詩詩從學校的小店裡買了兩根鹽水冰棍，和小魚一人一根，陪着她圍着校園走了兩圈。詩詩像是大媽教導小魚：“你怎麼這樣孩子氣，第二天長跑，還還活蹦亂跳的，現在吃苦了吧，早做什麼人了。”小魚眨着眼睛，嘴中抿着冰棍認真地聽着詩詩的諄諄教誨。路過百合樹旁，潔白的百合花撒了一地。大喇喇的詩詩并沒有注意到飄落的百合花，小魚眼看詩詩就要踩上去了，趕忙喊一聲：“站住！”詩詩左腳落地，右腳擡在半空，驚呼道：“怎麼？有地雷嗎？”小魚掩着嘴唇偷笑，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你站好。”小魚走上前，欠下身子，沒拿冰棍的那隻手捏着一朵百合花站起來，吹落上面的灰塵，半舉着冰棍，讓上面液化的水滴落在花瓣上。她溫柔地，細緻地把花瓣放到花壇裡。她又擡頭朝詩詩調皮地笑笑，詩詩鼓起一側腮幫子，随即咬了一大口冰棍，好像為了緩沖自己的怒氣，沖小魚喊道：“書魚，你吓死我了。”小魚向詩詩吐吐舌頭，向她撒嬌道：“你跟我把百合花撿起來好不好？”詩詩隻好一口咬住冰棍，撸起莫須有的袖子，無奈地和小魚一起蹲下來撿飄落的百合花瓣。大朵大朵的，燦爛的陽光，金色的，雪白的，絨布般的香氣，如果香氣有顔色，這樣的情景該是很夢幻。

詩詩常想，有小魚這樣一個浪漫的朋友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啊。

書魚最後還是和詩詩分開了，她們回到各自的班級。因為老師要不時檢查人數，以确保每位同學沒有比完個人賽就回家的。小魚還是很高興的，朋友們在一起，無論做什麼，都讓人感覺特别的高興。小魚蹦跶着那雙穿着粉色球鞋跳到自己的座位上。

可糟糕的是，她不湊巧剛戴好了眼鏡，就無比清晰地看到鹿鹿坐在白鴿的腿上，他們吃着那罐香辣牛肉味的薯願，戴着Mp4伸出的兩個紫色耳機，鹿鹿看到走來的小魚，友好地向她微笑。小魚的胃裡也不知道還是心口有什麼熱辣辣的東西湧上來，她撫着心口，不讓任何東西吐出來。小魚也微微咧開嘴向鹿鹿打招呼，鹿鹿此時已将目光轉向别處，而小魚的目光也不由移到了白鴿身上，白鴿一直低頭看書，那本書的魔力似乎很大，周圍那麼多的活動，那麼多的聲響，那麼多的幹擾，甚至鹿鹿的小調戲都沒有使他的眼睛離開那本書。

小魚機械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腦袋裡轟隆隆地作響，片刻又什麼聲音聽不到，像是交流電般地循環往複。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她發了一會愣，但片刻之後還是想起了有人拍過她，她便回過頭來。白鴿正用眼睛打量她的背影，高高的馬尾辮子，沒有耳垂的耳朵，露出半截的脖子，瘦弱修長的雙臂，白色的斑點狗衣服，神秘朦胧的胸衣花紋……每一處他都認真仔細地打量。白鴿看到小魚臉上硬币大的傷痕時，想也沒想就伸手摸摸她的傷勢，手舉到半空看到小魚把椅子往前挪了挪，隻好尴尬地縮回手撓了撓自己的小寸頭。白鴿本來用食指分離合着的書本，這會兒隻好将那頁折疊成三角，完全合上書本。他沖小魚淺淺笑道：“臉上怎麼弄傷了？”小魚用眼睛盡量往下瞟自己的臉，隐約看到絲絲結痂。她伸手用指肚輕輕擠壓傷處，牙齒中發出“嘶”的短促聲音，她才想到，對哦，自己的臉刮破了。

她環視了教室一遍，鹿鹿不在，真奇怪，她怎麼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偷偷摸摸的事，甩了甩腦袋，想要把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白鴿知道書魚又在犯傻，趁此時身體微微前傾，離她的臉頰隻有十厘米的距離時，他殷虹的嘴唇微啟，眼睛真誠地望着小魚的眼睛，他想戲弄戲弄小魚，報複她這幾天都不理他的行為。而當小魚終于将怪想法甩出去後才意識到白鴿的靠近，她透明的眼淚無阻礙地從眼眶滴落到書桌上上，像是蓄滿水的雲，輕輕擠壓，淚珠就不停地滑落。白鴿的動作停了下來，錯愕地望着小魚，他以為是自己的動作吓壞了她。他一時變得局促不安，羞愧地睨着她，紅暈爬上他的臉頰，口中呼出的熱氣撲到小魚的臉上，化作小魚湧湧不斷的眼淚。小魚轉身趴在桌子上，從桌肚裡抽出紙巾把眼淚擦掉，她讨厭白鴿這樣的三心二意，更恨自己的不争氣。同學們都以為小魚不堪失敗才哭的。而真正的原因，白鴿不知道，小魚也弄不明白。

中午的微風在土豆裡，蛋湯裡，肉球裡冒着噗噗的聲音，叽裡咕噜地讨論它們的營養價值。小魚回到教室的座位上哭着哭着便睡着了，醒來時，就隻聽到胃裡咕嘟咕嘟的抗議聲了。她慢慢挪動疲憊的身體，頭昏腦漲，一個踉跄又坐在位子上。她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對鄰座的葉輝說道：“我餓得頭昏，你去幫我跟老班請假，我要回家吃大餐。”說完又閉上眼準備睡覺。葉輝從書包裡掏出兩袋毛毛蟲面包塞到小魚的手裡，說道：“請假回家就别想了，我第一個不批準。”小魚睜開眼睛，撇撇嘴，撕開面包袋子，有氣無力地問：“為什麼？”葉輝咳嗽了兩聲，正色說道：“書魚，你在，我有把握赢。”說完扭頭趴着睡覺。

小魚嚼着面包上的香腸，回味葉輝剛剛說的話。她覺得這句話真溫暖，讓她很振奮，被人需要的感覺特别的有成就感。她有點飄飄然，覺得自己有些毛主席四渡赤水河的風範，自己在，戰士們就會赢。她吧唧着嘴，神遊萬裡。坐在位子上已經開始幻想葉輝狂奔的樣子，最後勝利沖過終點，買了好多零食報答她為他加油鼓勁。想着想着，嘴裡的面包也更香了，不知不覺把兩條面包都吃光了。等她終于魂歸體位，葉輝已經呼呼大睡了，不時還冒出幾聲呼噜聲。這會兒教室很空，同學們有的已經去操場了，小魚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她在筆記本上畫着笑臉，和她一起高興，一起慶祝自己竟有這樣大的作用，被人肯定的感覺真是不賴啊。

人們都會暫時失憶，忘卻煩惱。小魚暫時失憶的次數就很頻繁。後座的湯圓點點她的後背，小魚沒回頭，繼續畫着各式各樣的笑臉“湯圓，叫我幹嘛？”湯圓伸手抓她的小辮子，小魚正好回過頭來，湯圓抓了個空。小魚洋洋得意地看着湯圓，湯圓并不看小魚，隻是從口袋裡翻出手機，插上黑色的挂耳式耳機，将一隻耳機挂在小魚的耳朵上，一隻耳機挂在自己的耳朵上，耳機裡傳出來旋律是周傑倫的《星晴》。湯圓也不擡眼看小魚，從課桌肚子掏出五子棋的棋盤，展開，分好白子和黑子。做好了這一切，才擡頭問小魚：“喜歡嗎？”小魚正拿着白子想着放在角落裡好還是中間好。小魚把棋子放在棋盤的第三行第三列，脫口說道：“不怎麼喜歡，現在愛聽劉若英的歌。”湯圓點了歌曲，比小魚剛剛的樣子還得意，吹牛皮道：“正好我有，你喜歡的歌我這兒都有。哼哼……”小魚就聽到耳機裡傳出《幸福就是》的前奏，她也不和湯圓争論，思考着怎麼落子，因為湯圓把她準備走的路已經擋住了。秋日午後的陽光穿過玻璃透射在小魚紅彤彤的臉龐上，幹燥的唇瓣上，纖細的手指上……或許這樣季節裡的陽光不夠溫暖，卻依然充滿溫度。

下午主要進行的是團體比賽，可班上隻有12個女生，鹿鹿心髒不好不能劇烈運動，小穎個子太小，抱不住球。而小魚因為中飯沒吃，胃痛的難受。可團體賽規定好每班10個女生參加。無奈，小穎幫小魚上了。那場團體賽盡管不夠協調，卻是小魚看過最美的弧線，每一個抱球接力，兩人三足，25米接力賽看得小魚心裡暖烘烘的！

“耶！”幾乎是所有同學一起歡呼，運動會後就是七天長假了，同學們早就計劃好了：小穎陪媽媽住院，柏娟和牛肉粒打算一起回老家，阿傑和柯曌約好一起去烏鎮旅遊……每天上學放學，電梯上常州恐龍園的廣告早就看得小魚心裡直癢癢了。這個國慶，她一定要和弟弟書葉去一次恐龍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