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希望】糖

1.

“一袋fricus,九塊五,要不要再來一袋?半價。”

不了。Ising從兜裡掏出一張十元紙币,抓起他的糖和硬币走出了便利店。

他撕開包裝袋,抽出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裡,嗯,草莓味的,他把紅色的糖紙小心地疊起放進口袋裡。

回到家,Ising放下吉他,屋裡靜悄悄的,他有一種直覺那緊鎖的房門預示着一些不好的事。

所以,當表姐打開門,臉上帶着一種詭異的笑走出來的時候,Ising就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劇情。

“Isy啊,明天會展中心有個高招展,去一下吧?”

姐啊…都第十一次了。“我真的不想去啊…”Ising咂咂嘴,小聲念叨着。

“不許拒絕。”表姐用手敲敲他的後腦勺,轉身又進屋了。

十七歲的他覺得人生不太美好。

2.

直到坐到禮堂裡被發了一沓宣傳單看着面前投影儀上出現曆年一本分數線時,Ising才發覺不對勁。

說好的高招展怎麼就變成了聽講座呢。

Ising隻想睡覺。

伸直腿的時候碰到了旁邊的人,少年轉過頭來,用一雙小鹿眼盯着他。Ising繃直了身體。

“我們…是不是見過?”他也不知道這句話為什麼會從他嘴裡蹦出。

旁邊的少年聳聳肩,好看的鹿眼突然眯起,他聽到他說:“你是不是A中的?”

Ising順着他的視線瞅到了自己胸前的校徽——今天周日,下午要回學校,好巧不巧他穿了校服。

“诶我們還是同一個集團的哎。”Aries眨了眨眼,“我X中的,高三七班,Aries。”

A中。X中。

LC教育集團旗下附屬中學。

Ising故作腼腆地抿了抿酒窩,内心卻在吐槽着眼前這個自來熟明明長了一張天然呆臉怎麼人卻這麼精。

X中。

C城三大高中之一。

“吃糖嗎?”Aries從包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袋子,從裡面抽出了幾根棒棒糖。

不要。

哼!學霸給的賄賂堅決不收。

等等…fricus…Ising的手很誠實地伸了出來。

不要白不要。

他試圖安慰自己。

3.

星期六的午後,Ising照例背着他的吉他,哼着小曲走進了琴行樓下的便利店。

他向往常一樣直奔收銀台前的糖果專櫃,手卻伸向了那幾大袋棒棒糖旁邊的軟糖。

Ising決定要戒掉fricus。

這是他在連續三次收下了Aries遞來的賄賂後立下的壯志。

走在街上,他往口袋裡塞了幾顆糖,把剩下的放進琴盒裡。

再一擡頭,就看到一頭栗發的少年從前面的書店走出。

學霸。

Ising在心裡憤憤地念着。

等到Aries完全消失在路口後,Ising才敢沿着他方才的路回家。

夏天的太陽曬得人要化了。

他拆開一包軟糖,全部倒進嘴裡。

Ising難過地意識到,它們都沒有fricus好吃。

4.

第二天的早上,當Ising第十二次從47路公交車上擠下來時,他第十二次發誓下周再也不來了。

這次是真正的高招展。

他毫無靈魂地被塞了一懷的學校宣傳手冊,又毫無靈魂地被各個大學拉到專櫃前毫無靈魂地聽他們的遊說。

卻始終不見某個人。

Ising不想承認他一直在找他。

當他毫無靈魂地起身打算像往常一樣找家咖啡館打盤遊戲耗過一個下午時,突然看到對面專櫃有人在朝他揮手。

Aries揚起明媚的笑臉向他跑來,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又見面了!”

Ising擠出一絲可愛的笑容,内心卻在嘲着。怎麼又是你啊死學霸。

“哎對了你叫什麼啊,我好像還不知道。”

“Ising,I-S-I-N-G。”

Aries湊到他耳邊,輕聲問他:“高考你選哪三科啊?”

“曆史,政治,化學。”Ising掰着手指頭一個個算。

“你讀文科啊,那你應該要考…C大?還是L大的中文系?聽說好像也不錯。”

“C大吧。”Ising揉揉眼睛,“那你呢?I大?或者A大?你應該是讀理吧。”

Aries搖搖頭:“那幾個分太高了,我考C大就差不多了。”

“哎你不是X中的嗎?”

Ising表示自己遇到了一個假的學霸。

“我指标生進的。”

好吧。萬惡的資本家。

Ising在心裡罵着。

5.

Ising的表姐覺得最近不太對勁。

Ising居然心甘情願地每周跑去高招展不抱怨了。

Ising也覺得最近不太對勁。

他居然不嫌棄Aries給的糖還高高興興地收下了。

比如現在,Ising陪着Aries去門口的小賣部買糖,Aries付錢,Ising吃糖。

隻是看着袋子裡清一色的橘橙色,Ising癟了癟嘴。

“你就這麼喜歡橙子味啊。”

Aries揉揉他的頭發,歎了口氣說:“這叫有品位。”

于是下一周份的糖,Ising賭氣似的沒讓Aries掏錢,自顧自的拿了包混合裝的。

“要橙子味的才好吃!”

拉倒吧。

Ising翻了個白眼,拎着他的混合裝走了出去。

當Aries把所有橙子味分出來時,Ising生氣了。

“喂Aries你給我留點啊!”

Aries挑釁地看着他,挑了挑眉:“你不是喜歡吃草莓味嗎?”

“沒有啊。”他搖搖頭。

“那我為什麼每次看到你吃糖的時候都是紅的?”

Ising愣愣地回憶了下,“啊?那可能是…巧合吧。”他随手從包裝袋中抽出一根,看了一眼。

操,又是草莓味的。

6.

越過紅色的專櫃和斑斓的人群,Ising準确地定位到Aries。

那人正靠在角落裡,雙手抱臂,嘴裡還叼着根橙子味棒棒糖,漫不經心地掃視四周。

四目相對。

咳,有點尴尬。

Aries看見了他,眯起鹿眼,向他招手。

Ising趕忙擠出人群去找他。

“Isy,”Aries揉揉他的頭發,把他拉到角落裡,“下周你去考試嗎?”

嗯哼?

Ising揚起眉毛。

“就是L大的自招啦。你去嗎?”

“L大啊…我姐好像沒告訴我哎,但我周末也可能要補課——現在還能報名嗎?”Ising搓着衣角問。

Aries點點頭。

“那我回去看看吧。”Ising抿了抿酒窩,“哎等下你不是讀理科嗎?”

“我學金融的好吧,又不是讀理工,L大也有金融系的。”Aries笑着戳他的酒窩,“走吧,買糖去——今天補償你全買草莓味的。”

Ising剛想來個愛的抱抱就聽到了後一句話。

撒嬌什麼的,不存在的。

7.

Ising沒有帶吉他——準确來說,他沒有帶他用了一年五個月零七天并且還一直在用的新吉他,他背來了六年前,他的父親送他的那把隻值129元的吉他——他的十二歲生日禮物。他同樣拿來了一本被翻得已經起了卷邊的來自他父親的吉他譜,入門水平的那種。

今天是他的最後一節吉他課,Ising想為他的老師完完整整地演奏一首他最喜歡的曲子——盡管它被收錄在一級曲目中。

那是一首日本樂曲,名字叫《望》。

Ising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寄情這首戀曲,可能是在遇見Aries開始喜歡上它的。

他覺得那個男孩,就像是一個輕巧的精靈,頭上還佩着一對鹿角,他有着一雙不谙世事的明亮眼眸,被這片森林保護得太好了。

Ising想起第一次聽到《望》時——初春的午後,城鎮郊外碧翠色原野的畫卷在他眼前染開——老師告訴他,這是一首遊戲的op。

走出琴行,Ising才恍然意識到,已然是夏天了。

白色連帽衫男孩坐在街角的書店裡,玻璃倒影上的他倚靠在紅木書櫃上。

“A…Midsummer…Night’s…Dream”

Ising輕輕叩了叩玻璃門。

Aries擡起頭,沖他揚起一個笑臉。

嗨。

8.

L大的校園比A中大三倍,紅磚砌起的騎樓一直延伸向風雨橋的盡頭。

Ising踩在樓梯邊。

他不在,哪兒都不在。

Ising努力想擠進人群去核查座次表,但又屢次被推開。

他不知道Aries每次是怎樣找到他的。

而現在,他根本看不見他。

他踩着暮色走進考場,又踏着夜燈出來。

黃色的背包孤獨地躺在樓梯口。

夜幕逐漸深邃。

此時,距離高考還有二十五天。

9.

高考結束的那天下午,Ising和同學出去吃了一頓火鍋,以慶祝他們結束的三年塑料友情。

高考結束的一周後,Ising被姐姐拉去了市民中心的科技展,一天沒有上網。

高考結束的第十天晚上,Ising賴在床上吃着雪糕吹空調。

高考結束的第十一天淩晨,Ising被忘記定時的空調凍醒了,因而感冒了一周。

高考結束的第十七天上午,Ising去了琴行旁的書店。

三個少年嬉笑着走在街邊,陽光從那明亮的棕色瞳眸中放射出來。

Aries!

Ising一眼認出了中間的男孩。

今天他穿着白色T恤,笑容和往日一樣漂亮。

卸去一切包袱的他不同往日的快樂。

Ising想,原來他和Aries有這麼久沒見面了。

他開口想喊他,甚至能想象到對面的人轉過頭時的欣喜目光。

他又壓下了念頭。

他生來這麼耀眼,好像銀河系的一端與另一端,他該怎麼接近他呢?

10.

L大的新生公告闆前擠滿了人。

Ising拖着白色的行李箱努力想擠進去。

他在找一個名字。一個金融系裡的名字。

手指一一劃下。

沒有。他确認再三。沒有。

走進小賣部時,Ising想着,明明之前如此熟稔的兩個人為什麼從沒有留過聯系方式。

他買了一袋fricus,輕輕掏出一顆。

橙子味的。

好像也沒那麼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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