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童心

清    風

2018.09.24

　　雨稀裡嘩啦很惱人地下着，果兒呶着紅彤彤的小嘴，很不安地望着窗外。本來說好今天周末，爺爺奶奶要帶她去動物園玩的，但是被這場雨給滞留在家中。爺爺去找老兄弟喝酒過陰天了，奶奶守着電視機看着那又長又鬧——關于婆媳體裁的連續劇，一面長籲短歎，一面又說三道四地投入其中。果兒在沙發上蹦來跳去，吵吵嚷嚷地要奶奶陪她做遊戲、講故事，但入戲很深的奶奶卻塞給她一根棒棒糖。盡管果兒不太樂意，但她弱小的心，終究是無法抗拒糖果所能帶來的津甜，很快便忘掉了煩躁，歡天喜地來到房間，扒着窗台，迷惘地望着外面，指望天空能夠早點雲開雨止，能夠早點去外面玩耍。

　　雨還在歡實地下着。孤單的果兒盡享糖果帶來的甜美，抱着自己最喜歡的芭比娃娃，說，小果果，你說外面的雨怎麼還不停啊，好讨厭是不是？我想去動物園也去不成。動物園可好玩了，有好多好多動物，大老虎、獅子、河馬、孔雀、好多漂亮的鳥，還有很多猴子，我最喜歡猴子。媽媽說我屬猴的，那我是不是孫猴子變得？真奇怪。嗯……還有駱駝、長頸鹿、老鷹和狼。你知道不知道，老鷹和狼很壞，會抓小雞和小白兔，還會抓小朋友的！還有大狗熊，還有……還有什麼我忘了，太多了記不住。小果果，等一會兒天晴去動物園，我也帶你去，咱倆是最最最好的小朋友，對不對？嗯，那咱們先做一會兒遊戲吧。假裝我是老師，你是小朋友，我教你唱歌，很好聽的。這是昨天的昨天，老師剛教小朋友們的。來，坐好，坐得直直的，不能靠在窗戶上。對，就這樣，你好棒哦！

        “小老鼠，上燈台，偷吃油，下不來，喵喵喵，貓來了，叽哩咕噜滾下來……”果兒一邊唱着，一邊模仿着老鼠和貓的動作，說，你學會了嗎？那我再唱一遍，你認真聽啊。“小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喵喵喵，貓來了，叽哩咕噜滾下來……”唉，你要是個真娃娃會說話那多好呀，我就可以當姐姐保護你了。哎——為什麼動畫片裡的那隻老鼠那麼聰明，那隻貓咋那麼笨，笑死人了……

　　一隻不知何時從何處飛進屋的小蒼蠅，此刻趴在玻璃上四處亂蹿，想要逃出房間。蒼蠅的忽然出現打斷了果兒對芭比娃娃的話語。她看着胡飛亂撞的蒼蠅好奇地說，咦，從那來的小蒼蠅啊？真可愛。哎哎，你别亂飛呀，我不會傷害你的，就是想摸摸你。小蒼蠅，陪我玩一會吧，小果果她不會說話也不會動，果兒好傷心的。你别亂跑好不好，窗戶上有玻璃，你飛不出去的。大人們說小朋友不能随便開窗戶，很危險的，萬一掉下去就摔成肉餅了，很可怕的。好吧，我不動手了，能告訴我你家在那兒嗎？你爸爸媽媽是不是也去上班了？你是趁爺爺奶奶沒注意偷偷跑出來的吧？淘氣包，不聽話。你知道嗎，外面有壞人，他們會把你抓走關起來，不給吃的也不給衣服穿，會讓你每天去要飯，那多可憐啊。噢，你是蒼蠅不用穿衣服，我真笨，這麼簡單的問題都說錯了。小蒼蠅，你想回家找爸爸媽媽了是不是？那好吧，你等一下，我去叫奶奶把窗戶打開放你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果兒回頭朝着客廳聲調長長地喊道，奶——奶，你快點來一下——快點，求求你幫我把窗戶打開——小蒼蠅要回家了——它想爸爸媽媽了。哎呀，快點行不行嘛，你再不來我自已開窗戶啦！

        奶奶慌慌張張走過來打開了窗戶。

        小蒼蠅趕快走吧，去找你爸爸媽媽，從這裡飛出去呀，快點，不然奶奶生氣會打你的。嗯，這就對了。小蒼蠅再見，記得要回來找我玩啊！果兒隔着玻璃向外揮手說。

　　坐在床沿邊上的果兒，很小心地打開奶奶剛給的一塊巧克力，雙手捧着輕輕咬了一小口，生怕灑落的巧克力碎屑會弄髒衣褲和床單。她半仰着紮了兩個小發辮的腦袋出神地望着窗外，希望那隻早已無蹤影的蒼蠅能夠再次回來，陪自己說說話，聽自己唱唱歌講故事，但蒼蠅始終沒再回來。

        沒能等來蒼蠅的果兒情緒低落地歎了一口氣，說，小蒼蠅不來了，它怎麼這麼快就把我忘了。說着話她輕輕抽泣起來，兩行露珠似的淚，終于從濕潤已久的眼眶，帶着一份天真，一份失望，順着那肉嫩嫩的小臉龐悄悄落下，滴在了她的小手和白紗裙上。

        滴嗒、嘀嗒，雨在落。吧嗒、吧嗒，淚在流。

　　默默流淚的果兒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她擡起被淚濕的臉，朝依舊陰沉着臉的天空說道，雨呀，求你别下了，快停下來吧。讓太陽公公趕緊出來，果兒好想去動物園看動物，求求你了！唉，天上那麼好，你為什麼偏要到地上來呀？我知道，太陽公公就躲在雲彩後面睡大覺呢。你說下雨的時候，為什麼雲彩會變得黑黑的，太陽也不出來？誰把白雲塗成黑的了？讨厭死了，害得我去不了動物園。哦，雲彩裡是不是有龍王呀？你見過它嗎？我在電視裡看見過。龍王可厲害了，是專門管你的，那你給它說一下别讓你再下了，好不好？讓太陽公公也别睡懶覺了快點出來吧。來，咱們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就是淘氣包！

        朝着天空比劃一番後的果兒，開心地連嚷帶喊跑到客廳，手舞足蹈地說，奶奶，奶奶！别看電視了，我們可以去動物園了！雨一會兒就要停了，剛才我和它已經說好了，還拉勾上吊了，它讓龍王不下雨，讓太陽公公也出來，是真的！可以去動物園喽，我去找漂亮衣服啦。哎呀，奶奶你快點嘛！

        别鬧了寶貝兒，今天的雨停不了，這是陰雨，明白嗎？來，喝點水去睡覺，睡醒了奶奶給你講故事，做晚飯。乖，聽話，讓奶奶把電視看完好不好？

        滿心歡喜的果兒，此刻心情又回落到以前。她撇着小嘴，噙着淚，一抽一抽聳着小肩膀回到房間，脫了鞋躺在床上，曲身側面望着言而無信的漫漫雨天，無助、無奈、無辜的淚水順着鬓角零亂的發絲，流到了小枕頭，流進了她柔稚的小耳窩。

　　就那樣靜靜地躺着、凝望着，緩緩的淚流着。果兒想不明白為什麼雨會不守信用，而且還不急不緩地繼續下着，難道是自己離天太遠，聲音太小了？她不甘心地一骨碌翻起身跳下床，關上房門後，又麻利地跪在床上，把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擾在嘴邊，提高分貝地喊道，老龍王——太陽公公！求求你們讓雨停下來吧，我給你們磕一磕頭好嗎？

        喊完，煞有介事地朝天磕頭一拜。紅撲撲的小臉上洋溢着純真可人的期望，等待着天空做出回應……

　　太陽公公你今年幾歲了？是不是比我爺爺還老？那你肯定見過恐龍吧？恐龍很大的，有的會遊泳，還有的會飛，我沒說錯吧？電視裡說霸王龍會吃掉其它恐龍，是真的嗎？它怎麼那麼壞呀！太陽公公，老龍王是恐龍們的大王吧，比霸王龍還厲害，對不對？我說的話你能聽見嗎？噢，那你等一下，别走開，我去拿手機給你打電話好不好？就等一會兒啊。

        果兒跳下床，蹲下身從床頭櫃中找出自己的玩具手機，像成年人似的有模有樣地摁了一通鍵盤後，回到床上耐心等待着，房間裡的空氣随之凝固了幾秒鐘。

        喂，你好！是太陽公公嗎？我是果兒，你還記得嗎？嗯嗯，好的，好的。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哦，你每天都吊在天上不難受嗎？很累對不對？所以你有時候不出來，像今天這樣藏起來睡懶覺。晚上不睡覺，白天不起床，像我爸爸那樣，這樣會生病的，還不會長個子，以後你要改一改的，記住了沒？你白天上班，月亮晚上上班，那為啥有時侯你倆會一起上班啊？一個在這邊，一個在那邊，是想讓白天更亮一點，對嗎？

        太陽公公，你在天上一定見過外星人吧？我沒見過，一次也沒有，他們到底有沒有？你給我講講吧。哦，電視裡有的。他們眼睛像燈泡那——麼大，長耳朵尖尖的，身上的皮膚是綠色的，很吓人。每次我都不敢睜開眼睛看，害怕他們把我抓走，那樣就見不到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了。

　　說到這兒，果兒下意識地用左手捂着緊閉的雙眼，可随後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對着玩具手機說，太陽公公，你别笑話啊，我還以為外星人來了。太陽公公，你那麼老了，一定知道很多事情，對吧？能不能都講給我聽聽，我很想知道。爸爸每天都忙，老是很晚回家，身上還有臭臭的酒味，難聞死了。媽媽也上班，好多問題她也不知道。他倆還經常吵架，都煩死我了，大人的世界為什麼要吵架呢？還是爺爺奶奶好，每天接我送我上學放學，可是他們都老了，你知道世界上那裡有長生不老的藥嗎？孫猴子就長生不老的。太陽公公，求求你快點出來上班吧，呆在家裡真沒意思，好不好嘛。喂，太陽公公你還在嗎？能聽見我說的話嗎？喂……喂……

　　房間裡那個童雅清脆的聲音漸漸靜了下來。果兒側身帶着一份守侯靜靜地睡着了，一顆小小剔透的淚珠停滞在微微起伏的鼻翼上，等待着時間将它風幹。

        電視劇終于插播了廣告，奶奶走進靜悄悄的房間，輕輕給果兒蓋上毯子，收拾了散在床上的玩具，帶上門又去守候着下一集的開始。

　　熟睡中的果兒露着淺淺的微笑，甜甜地睡着。在夢中，她夢到爸爸媽媽帶着自己，走在動物園那條百花綠茵夾道的路上，幾隻輕巧敏捷的小鳥叽叽喳喳落在前方空地上。她追上前去捉，可小鳥撲騰着翅膀飛開了，落在幾步之外，幾次下來總差那麼三兩步。突然遠方傳來一聲巨吼，她害怕極了，急忙鑽到爸爸懷中哭了起來。爸爸很可親地摸了摸她細如蛛絲的黑發說，寶貝别怕，有爸爸在，看誰敢欺負我的果兒！說完便将她舉過頭頂，騎在那寬厚有力的肩上。媽媽在一旁笑着哄她，還給喂了一顆又大又圓的葡萄，好甜好甜。她開心的在爸爸肩上咯咯笑着、颠着。

        在走過一片綠樹蔽蔭的小徑後，她看到前面有一片奇特的樹林，林中有很多恐龍，有知道名字的，也有不知道名字的，還有電視裡從沒見過的。她興奮地喊着、叫着，催促爸爸快點去看看，可是無論他們怎麼跑，那些恐龍依舊離得很遠。正焦急時，道路兩旁出現了很多巨型鐵籠，裡面關着很久很久以前的巨獸，有劍齒虎、獴犸象、恐鳄、短面熊、恐狼還有門齒獸等等，她被吓得哇哇直哭。媽媽用紙巾替她一邊擦淚一邊安慰着她，爸爸則向那些龐然怪獸揮臂示威，不讓它們靠近，可她還是狠狠地抱着爸爸的頭不敢擡眼。

　　果兒，果兒，你快看啊，那個是不是飛碟？真的，不騙你，快擡頭看看！爸爸媽媽異口同聲地叫道。

        她怯生生地從手指縫隙中偷瞄了一眼，哇！一個偌大的圓型飛行器毫無聲響地停在一片油綠綠的草坪上，炫彩的光暈一閃一閃。當艙門緩緩開啟後，幾個奇妙異形的人形徐徐走下，友好地朝她們一家招着手，示意她們進去參觀。迎着光暈，她依然雙手蒙着雙眼，慢慢融入了那個未知求索的世界。

　　果兒翻動了一下身體，緊擰着眉宇，嘬着紅蕊似的小唇，攥着毯子的一角，繼續沉酣在自己的夢境裡。一陣短促而熟悉、似警笛般的音樂聲後，她隐隐感覺，在自己熱乎乎的臉上，有一股更加甜馨的暖流，在她的臉上慢慢地散開，慢慢地傳遍全身。她舒展了眉心，微微嚅動了幾下朝陽般的小紅唇，深深地睡着！.

                        9月14日淩時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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