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眠一通宵,讀完一本書

在老同學的住處,看到沙發上有一本中文書,是蔣勳的《孤獨六講》。

題目很吸引我,于是拿來當睡前閱讀。

同學這屋子的室外有個小庭院,院内有個小木屋,小木屋的一半被完全關起來,那是園用工具倉庫;另一半封閉起三面牆,獨獨把正面半敞,仿佛是來不及安玻璃窗的小客房,又像是一家路邊的小煙雜店正開門待客。

那小屋子裡面放着沒插電源的音響、壁燭、轉角沙發、茶幾、電話座、落地燈和扶手椅,“窗台”或者叫“櫃台”上散放着鐵皮做的放大的昆蟲,遮擋了被直視的可能。沙發上盤踞着一支絨毛玩具大部隊,全是面容甜蜜的猛獸,牆壁也不肯寂寞,琳琅滿目挂着些不美麗,但很熱鬧的雞毛蒜皮。給小屋一份滿滿的居住感。


那一夜,一直在試圖入睡和放棄企圖中掙紮,放棄掙紮時就開燈看書。

到天蒙蒙亮時,我已經在床頭燈下讀得眼花缭亂,脊椎也靠得生疼。

于是披衣起身,去廚房給自己燒了一壺開水。然後帶了書和杯子,走到院子裡半敞的小木屋那邊,搬出埋在深處的扶手椅,把它鋪得厚厚實實,放它在天光可及之處。

喝着熱開水,聽着鳥鳴,看了來去匆匆的一場陣雨。可惜小木屋不朝向街尾處的後山,看不到同學描述的青山雨霧。隻好想象着黃山、廬山上的景緻——山區都有些像。

待一壺熱水喝完,視力也恢複些,接着看書。


這書和他的《細說紅樓夢》風格一緻,就是雖然不深,但阡陌縱橫,抻展很大。

蔣勳的文筆很細膩,很平實直白。他避免抒情,細用白描,語言流暢生動,有一種帶人想入非非的誘惑力。


他講【孤獨】。我以為他這個【孤獨】應當不叫孤獨,而是【溝通的苦惱】和【情懷的空洞】。《小王子》裡,每一顆星球上隻住着一種生态,一種個性,一種語言,一種能力,那才可以叫【孤獨】。那是橫亘在我們人類之間的距離和隔閡。

可是此書還是有讓我讀下去的魅力,那就是他在講述革命者的那個章節。

他的主題——《革命的孤獨》,讓我以為他會剖析革命黨人的内心動機——因為反對着主流,所以孤獨。比如我們的主席,那是個非常孤獨的人,他的學說著作甚至讓全體人民去學習,可是沒幾個人讀得懂他。


再或者是《牛虻》。

牛虻和燒炭黨人一起戰鬥,勇敢堅強。可他必須不是亞瑟這個【人】,而是“牛虻”這個飛來飛去的昆蟲,他必須戴着用傷疤做起來的面具,遮擋他天主教徒和神甫兒子的熱烈的愛情;他無人可以訴說自己的傷痛,隻能自己和自己在報紙上口誅筆伐對戰,來完成他自己内心的孤獨對話。那是個非常非常孤獨的革命者。

蔣勳也提到的瞿秋白。讀瞿秋白的《多餘的話》時,曾經非常感動,他不但被人誤解,也被時代和同志誤解,更被幸運和不幸誤解。我相信在革命止息後的今天,我們能從人的角度平視他,才可以去讀他那篇《多餘的話》。

還有秋瑾,一個美麗、富有、勇敢、聰慧的奇女子。我從來不知道她的完整故事,不知道她當過軍校校長,不知道她起義是為了一段沒有浮出水面的愛情,不知道她的革命,根本上是對自身限定格局(當相夫教子的貴婦)的突破。也許蔣勳說得不對,但我覺得他的解說很邏輯。

蔣勳說到汪精衛年輕時可以“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到了後來,一旦權力、榮譽、利益都來了的時候,他唯有一個出路,就是背叛初衷。蔣勳認為:革命是屬于青春的,革命者隻能是流亡者和被迫害者。——這個論點讓我掩卷遐思一刻鐘。

我記下了閱讀中似曾相識,卻模糊的幾個名字:【聶魯達】、【巴枯甯】、【克魯泡特金】,他們喚起了我當年希望弄通馬克思主義的初心。


為什麼五月和十月是群衆運動風起雲湧的季?

這正是我最近也發現的現象:無論是巴黎的黃背心,中小學生的環保星期五,美國的反對種族主義,足球迷的狂歌勁舞……還有德國人在疫情還不穩定時就上大街群聚并高喊自己的什麼權力被踐踏了的群體行為,各種名堂的大罷工,它們和二七大罷工等革命運動一樣,若不慘烈收場,便是一場接一場的嘉年華的慶典。

革命的心是最澎湃激昂的青春之歌,投身革命的瞬間,你投入了彼此認同的群體,逃出了孤獨。為此人們不惜抛頭顱、灑熱血。

【25歲時若你不想參加革命,那你此生肯定平庸無趣;25歲後你若還想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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