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列傳（10）

日落時分，三人來到了一處名叫鶴鳴鎮的地方。因為彩錦身受刀傷，雖然性命無憂，但是要修養一些時日，三人就在鎮上找了一處客棧住上幾天。

白姑忙着照顧彩錦，彩錦也好像有一肚子話要和白姑說，兩人親密無間，這讓百子感覺自己有些多餘。

百子理解白姑的感受，千年以來，江湖飄零，聽到的隻是自己親人族人遇害去世的消息，如今終于得見了一個活着的族人，那份喜悅和關愛自然不用言表的。雖然白姑和彩錦之前未必多親近，但現在在白姑心裡，她就形同自己的姐妹。

他不想夾在中間被冷落，用袍子将自己奇異的外形裹起來，到鎮裡集市上閑逛。

鶴鳴鎮雖不大，但街市也并不冷清。已經是夜晚，街道上依然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百子在市集閑庭信步，他以前到處乞讨為生，還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這麼從容地逛着集市。

他看見街口坐在一個老年乞丐，衣衫褴褛，神情恍惚，身前放了一口破碗，見有人路過，便唯唯諾諾地磕頭乞讨，但施舍的廖無幾人。

百子看見他，想起自己乞讨的時光，每天憂慮怎麼填飽肚子，還要被人到處驅趕，不由百感交集，便自口袋裡摸出幾枚白姑給的貝錢，輕輕放入老乞的破碗。

老年乞丐忙屈身答謝，百子也不說什麼，略一颔首，便要離開。

這時，突然一人，橫沖直撞，一腳踢飛了老乞丐的破碗。

老乞丐忙連跑帶爬地去撿被踢散的幾枚錢币。

那人又踢了老乞丐一腳，“老匹夫，活得跟狗一樣，還不如死了算了。”說着，又要再提。

百子一把拉住，厲聲制止，“你怎麼打人呢！”

那人瞪了百子一樣，惡狠狠地說道，“我想打便打，關你何事。這老匹夫，是你爹，還是你爺，你要替他出頭？”

旁邊有圍觀的，低聲勸百子，“客人，這事可不要插手。你面前這位爺，是咱鎮上有名的好漢，綽号為黑虎。鎮上誰人不給他幾分薄面，咱這街上擺攤都要給他份錢。看你面相見生，估摸是外地來的，不知道咱這兒情形。我勸你快快走了吧，别為一個乞丐，惹這一個爺。”

聽人這麼一說，百子對這黑虎也心裡有數了，這哪裡是什麼英雄好漢，不過是個潑皮無賴，仗着有點武力，欺壓欺壓鎮上的百姓罷了。

百子反問，“乞丐怎麼了，乞丐就該如此被人欺負麼？”

圍觀的，見他不聽勸，也不再言語。

黑虎嘿嘿一笑，“這我的地盤，我愛欺負誰，就欺負誰。你問問這街上的，他們巴不得叫我欺負呢。”黑虎指着不遠處的一人，接着說，“就說這王二，要從他兄弟手裡奪一處宅子，前天親自把自己女人送到我床榻給我暖被窩。”

“那就誰都不要欺負人了。”百子冷冷地說道。

黑虎笑了，“這兒的事，我想咋樣就咋樣，哪裡冒出的生人，居然敢對我指手畫腳。我不欺負他們，欺負你嗎？”黑虎說着，伸手捏着百子的臉蛋。

百子見黑虎如此無賴，很是惱怒，“看來，我得幫你改掉這胡亂欺負人的毛病了。”說着，一把拽着黑虎肩膀，左腳上前一跨，右臂一個用力，便一個背摔，把黑虎撂倒在地。

黑虎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摔得如此狼狽，又羞又惱。從地上爬起，對着百子就是一拳。

百子也不躲，那一拳打在他身上紋絲不動。而黑虎卻疼着連聲咧咧。

百子淡淡一笑，“真是怪事，你打我，自己手疼。”

黑虎這才知道百子厲害，不敢再打，也不顧及形象了，忙跪地求饒。

百子說道，“繞你可以，但是你的腿踢了那老者一腳，我便踢他還你一腳吧。”

說着，對着黑虎右腿便是一腳，隻聽咔嚓一聲，黑虎腿骨被踢斷，他疼得一陣慘叫，就地打滾。

百子圍觀的衆人說，“他如此飛揚跋扈，還不是你們的縱容。若是他欺負鄰裡的時候，你們有人挺身而出，他便也不是如此氣焰嚣張了。他欺負這位老者，我可以替他出頭。而他欺負你們的時候，誰又替你們出頭了。”

衆人皆不語，不過黑虎被百子廢了一條腿，怕是以後想欺壓鄰裡，便也沒機會了。但是，如果百姓不能自己為自己伸張正義，就是沒了黑虎，還會有黑狼，黑豹。

老乞丐跪到百子身前，答謝百子救命之恩。

百子受不得這個，也忙俯身回禮。

誰想身上裹着的袍子剛才打鬥中松了，這一俯身便緻使袍子脫落。除了背上的翅膀還在被蓋着，百子頭上的觸角，臉上的獠牙，被老乞丐和一衆圍觀者看的一清二楚。

“妖怪啊！”老乞丐大喊，慌忙逃竄，這時他早忘了百子之前還救過他一命。圍觀的衆人也飛速離散，隻剩下百子一個人失落地站在街頭。

百子長歎一聲，自己這個樣子，無論做什麼，恐怕都不會被世人接受了。還是白姑，不會介意他的長相。

百子轉身，準備回客棧，卻聽見背後有人喊道，“少俠，請留步。”

百子回頭，見一個算命攤位上，還蹲坐着一位中年道人。這道人頭戴青巾，身着素色長袍，寬袍大袖，手執拂塵，面色紅潤，慈眉善目，似笑非笑地招呼百子過來。

“你不怕我嗎？”百子問道。

道人哈哈一笑，“我見過的妖異鬼怪，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你這相貌，在我見過的怪物之中，是眉清目秀了。”

百子聽他口氣，不像唬人，想着是遇到高人了，忙拱手作禮，“敢問仙師喚我有何吩咐。”

道人揮着手裡的拂塵，說道，“我見你身上萦繞着一股妖氣，特意叫你過來聊上一聊。”

“仙師也認為我是妖怪了？”百子反問。

道人微微搖頭，“我還沒瞎，不至于人妖不分。你身上雖有些妖氣，但是卻不強盛，不至于壓住你身上的人之氣。不過有一股強大的妖氣萦繞在你周圍，怕是跟你久處之人是妖，還是有千年修為的大妖。”

百子知道他說的是白姑，想到世人對自己外貌的偏見，隻有白姑對自己親近，便有些惱怒地說道，“妖便一定是壞的嗎？”

“那倒未必。”道人說道，“但人妖本就是宿敵，當初為争奪生存的地盤，争的你死我活。現在人類興盛，妖類勢微。妖族一直有着卷土重來之心，不可不防。”

“人類的所作所為，便是對的嗎？”

“人也好，妖也好，所作所為并無對錯，都不過是争奪生存的資源罷了。生靈衆多，土地有限，資源不是天生屬于誰的，大家都有活着的權力，自然是誰搶到，便是誰的了。不過，你是人，自然要站人的立場。”

道人這一席話，說得百子啞口無言。他一直用是非對錯判斷世間的事，但道人一語道破本質，世間本無對錯，有的隻是利益之争。

見百子不語，道人又說，“世間的争鬥無處不在，但總要有序而為，當秩序崩壞的時候，就需要有人仗義而為，見有不平事，便挺身而出，秉持正義，此為俠義也。剛才你救乞丐，打惡霸，不就是這樣嗎！”

這一番大道理講得百子心悅誠服，連連點頭。

“我便是見你俠義，方才叫住你說話。你可知跟你一起大妖的底細，有何所圖？”道人問道。

百子躊躇，不知白姑去妖皇殿的事當不當說。

道人手裡拂塵一甩，“不必告訴我，我無意探聽你們的私事。隻是讓你好好想想，你的大妖同伴可不可信。江湖險惡，可不要被别人蒙騙了。”

百子一愣，事實上，他一路上都在琢磨白姑的意圖，她一身秘密，行事怪異，自己也是捉摸不透。

道人見自己的話，百子聽進去了，便不再多言。百子與白姑相處多日，他不可能一句話就讓百子轉變立場，叫他多一顆提防之心便達到目的了。

道人起身，從攤上撿起一枚一尺見長的松木劍，說道，“”此物由松樹削成，名為巨阙，能明陰陽，可察妖魅，可使妖物不敢近身。你可貼身藏着，倘若那大妖有害你之心，它可保你一命。”

百子收了，道人便收拾攤位，飄然而去。

百子想起還不知道道人名号，便大聲問道，“敢問仙師尊号。”

道人悠悠一笑，也不回頭，隻是說了一句，“鄙人雲中子，你我有緣，以後還能再見也說不定！”說完，便走遠不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