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隆、烏克巴爾、奧比斯·特蒂烏絲》:虛構與現實的分野和交織

人們通常這樣問:“它的本質是什麼?”也就是說:“它像什麼?”

——M.H.艾布拉姆斯《鏡與燈》

“我靠一面鏡子和一部百科全書的幫助發現了烏克巴爾。”

在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特隆、烏克巴爾、奧比斯·特蒂烏絲》中,開篇即通過“鏡子”這一意象映照出一連串的令人不安的迷離的痕迹。這些痕迹仿佛謎語般隐匿在全世界浩瀚的文字中,而當它們終于被發現時,卻引出了背後更加複雜的虛構與現實互文的迷宮:

那是一個被一部罕見的百科全書——《特隆第一百科全書》記載的并不存在的虛假國家“特隆”與其嚴謹到令人眩暈的獨特文化。

“兩年前,我在一部盜版百科全書的其中一卷裡發現了一個虛假國家的簡單介紹,今天偶然找到了一些更珍貴的、更艱巨的材料。我現在掌握的是一個陌生星球整個曆史龐大而有條不紊的片段,包括它的建築和紙牌遊戲,令人生畏的神話和語言的腔調,帝王和海洋,礦物和飛鳥遊魚,代數學和火焰,神學和玄學的論争。”

在“特隆人”看來,“世界并不是物體在空間的彙聚,而是一系列雜七雜八的、互不相關的行為”。南半球的語言沒有名詞,但有無人稱動詞;北半球的語言基本單元是形容詞——例如稱月亮為“圓暗之上的空明”或“空靈柔和的橘黃”。而語言是思維的影子,背後是特隆“徹底的唯心論”文化。《特》以極緻嚴謹和覆蓋各領域的文化細節構造了一個“言未盡意”的無限龐大的“特隆”世界。

然而如鏡中幻象的“特隆”世界并未止于虛構,在文中的後記中,“我”偶然中“大為不安地目睹了”這種交織,這一建構在幻想中的宮殿逐漸進行着對現實的侵入,“世界将成為特隆”。

藝術猶如鏡子,映射世界的本質。通過現實世界、文本世界和“特隆”世界的三重映射,博爾赫斯建構起虛構與現實相互隐喻的迷宮。在《特隆第一百科全書》中,世代相傳的學者創造了表面荒誕,卻極具理性和體系嚴謹的“特隆”虛構世界,這是對現實世界的一次扭曲的映射。盡管細節不盡相同甚至詭異,但内在邏輯卻與現實如出一轍并且毋庸置疑。而在《特隆、烏克巴爾、奧比斯·特蒂烏絲》中的後記(也就是文本世界)裡,有着對虛構入侵現實的描繪。這又是一次雙重映射,一方面,“特隆”對文本中的現實世界産生了物理和精神上的侵入;另一方面,它們二者也對真正的現實世界有着逆向的影響與呈現,正如藝術和哲學映射世界背後的本質,并影響其發展的道路。

“十年來,任何貌似秩序井然的和諧——辯證唯物主義、排猶主義、納粹主義——足以把人們搞的暈頭轉向了。像特隆這樣井然有序、有大量詳盡證據的星球,為什麼不能接受呢?回答說現實也井然有序是沒用的。現實或許是這樣的,但符合神的規律——換句話說,符合非人性的規律——我們永遠不可能察覺。特隆也許是一個迷宮,不過是人策劃出來的迷宮,注定将由人來破譯的迷宮。”

《特》在構建迷宮的同時,也引導着對曆史和哲學的思辨與反思。想比現實世界貌似秩序井然的和諧,特隆那表面天馬行空,内在卻嚴謹得使人不得不信服的邏輯以及井然的體系無疑是對現實的一次反思性諷刺。就像文中出現在現實世界的那個代表特隆宗教裡神之形象的“沉重非凡的小圓錐體”,它“極小又極重”,對現實壓下深深的印痕。

“世界将成為特隆。我并不在意... ...”

博爾赫斯使讀者始終以旁觀者的視角觀察甚至親手擺設一面面的鏡子,由此将“特隆”、文本與現實世界的交織呈現出來。這一幕也如人類對待曆史甚至現在的态度,往往跳脫出迷局才能看清詭谲的現象。正如“特隆”唯心主義理論中的一個觀點——事物是通過觀念不斷複制的,

“乞丐常去的時候,門檻一直存在,乞丐死後,門檻就不見了。有時候,幾隻鳥或一匹馬能保全一座階梯劇場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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