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中豪士酒中仙
在一方秀麗之地,在一處青翠山間,春天的腳步總會提前來到,夏季的炎熱總是帶着重重的潮濕,秋日的涼爽透着一絲惬意,冬天的溫暖繼續氤氲着春的希望。有一少年,在這裡潛心苦讀,與茂林修竹為伴,與朝光暮霞為友,與朝陽互相問候,與明月恣意暢談,倦了便站立山頭,聽松濤陣陣、琴聲袅袅,或者拔劍起舞、尋仙訪友。夜晚的山不再孤寂,有一盞燈火照亮了李白的書卷,也點綴了山的夜景。時間就這樣層疊累積,在二十歲左右的年齡,李白大概就已經遍覽群書。他自視鲲鵬、蓄勢待發。
李白把假性的隐逸當作進入仕途的捷徑,卻窮其所能都沒有找到這條路的起點。當他的友人在适宜隐居之地寫信相邀時,他便什麼都不顧,興沖沖前往,他是為了見朋友,但也存有通過一時隐逸得到朝廷征召的僥幸心理。他想得到貴人的舉薦,可是位高權重的對他嗤之以鼻,位卑權輕的又無能為力。浪漫主義的标簽掩蓋了他内心深處的愁苦無奈,快意舞劍成為了他釋放壓力的最好出口。李白一邊在尋找通往官宦之途的最快捷道路,一邊依然沒有忘記“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俠客生活。
李白遊曆過很多地方,一些山川河流在李白落筆後便像在地圖上被點亮一樣。“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讓廬山瀑布名傳千古,“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讓天門山備受青睐,“相看兩不厭,隻有敬亭山”讓敬亭山名揚四海。李白一生可能沒有自卑過,“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都是他的自信宣言。
詩人多是感性的,他們無意當中的一句話一個詞一聯詩都可能會引發當權者的厭惡和不滿,所以李白有了被賜金放還的遭遇。詩人也多是缺乏政治敏銳性的,李白曾在朋友推薦下到安祿山管轄區域去尋找濟世報國的機會,當他察覺安祿山的種種反叛迹象時也沒有及時指證,後來部分學者、作家對這件事情進行了美化,美其名是李白因有先見之明而進行的一次軍事考察。此外,李白入永王幕、詩贊楊國忠等行為都可以反映出他入朝為官的迫切心理,以緻于一時“晃了神”。其實,後世的美化和正名沒有必要,因為本來人無完人,他的過失是真實存在的,但同時,他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偉大詩人,這也是不容置喙的,如果刻意解釋,倒讓詩人的形象減了分。
如果李白是我們身邊的朋友,那他就是表面看起來性格最開朗卻又會适時掩藏内心情緒的人,是表面看起來最愛熱鬧但隻是用熱鬧對抗孤寂的人。他是最天真也最容易把别人的許諾當真、最容易對别人寄予希望的人,所以,當唐玄宗廣攬人才時,李白自覺看到了希望,他即将啟程前往長安時說道“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他等到了唐玄宗的召見,可終究隻是雷聲大雨點小,等來的隻是一個翰林待诏的職務。他在順遂時會不加掩飾地洋洋得意,而在失意時又一派心如死灰的沮喪模樣。他很難适應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也無法忍受旁人的指點,他可能會是一個自由職業者,最受不了機械式的工作。所以,他不會進入朝廷成為一名傑出的政治家,因為曆史預見到,那樣會消磨掉他的靈感和才思,所以,上天讓他流連于山川風月,讓他寫就清詞麗句。那幾次三番的不順利和不如意慢慢地、緊緊地關上了李白從政匡扶社稷的政治理想大門,他注定屬于無垠天空、廣袤大地,他注定要繼續寫詩,在歲月長河的流轉中光照後世。
李白的童年少年在長江上遊的巴蜀度過,而他生命終結的地方,依然是在哺育過他的長江。李白桀骜輕狂、自視甚高,可是終其一生,不論是出世求仙尋道、長生不老,還是入世在朝為官、濟世救民,都無所成。“吳會一浮雲,飄如遠行客”,他一生都在尋訪,一生都在漂泊,他24歲離開家鄉,而這一次離開也成了永别。李白的才情和灑脫吸引了很多很多朋友出現在他身邊,如果沒有這些朋友,沒有他們的邀請,沒有他們的相伴,沒有他們的詩歌唱和,沒有他們的推杯換盞,沒有他們這一棵棵救命稻草,李白這位浪漫主義詩人是不是也有可能在某次壓力沖擊之下過早地結束自己的生命。曆來,李白的身世沒有一個很明确的說法,不知他是西域人還是四川人,而這撲朔迷離的身世恰恰符合他詩仙的特質。雖然未能如願入朝為官,但他走過了無數的山山水水,“一生好入名山遊”的他用妙筆賦予了山水古迹以仙氣。時間是古往今來的過客,而李白和朋友也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作為谪仙人的李白,他不會和朋友、愛人常相守,他的靈魂終究要在世間尋覓之後回到他應該歸屬的地方。
大多數詩人在仕途上都是不順的,要麼仕途坎坷、官位卑微,要麼自始至終都未能踏入朝廷一步,在詩人群體中,能做到像宰相一樣高位的且過程順利的寥寥無幾。仿佛詩人的身份一開始就注定好了,所以他們也就注定了要有無數次的啟程、無數次的分别和重逢,他們要去肆意漫遊、去登高攬勝、去攜風送雲、去親曆人間疾苦、去描摹世間百态,去把山的巍峨、海的宏闊、如錦的江面、奔淌的雪山送到我們的眼前、耳邊和心間。朝堂之上會失去舌戰群儒、侃侃而談的能臣幹吏,但浩瀚的曆史卻永遠留存下了穿越時空經久不衰、拂去塵埃愈發熠熠生輝的璀璨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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