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19-大院旁的莊稼地
小時候,我家住在北京西邊複興門外的鐵道部大院,現在這裡已經是一個很大、很繁華的住宅區了。但六十年前我家剛搬到這裡的時候還很荒涼,四周都是莊稼地。坐在屋子裡,時而能聞到莊稼特有的香味,時而能聞到大糞特有的臭味。
那時候我才四歲,嫌臭。老爸就告訴我:大糞是莊稼的糧食,莊稼也要吃飯啊。于是我知道了,隻有聞了大糞味才能夠有飯吃。
那時候北京夏天雨水很多,一到下雨的時候我家周圍就會被很深的雨水包圍,根本出不了門的,莊稼地那邊自然也會積很多水,每到這時,就不知道從哪裡一下子冒出來很多青蛙在那裡唱大合唱,呱呱呱的特别響,我經常是在它們的合唱聲中入睡的。長大後每次讀到“聽取蛙聲一片”這句古詩時,腦子裡就會立刻浮現出我家旁邊的那片莊稼地。
那片莊稼地是我們這些小孩心中的樂園,種玉米的時候,我們會鑽到“青紗帳”裡捉迷藏;
收玉米的時候,我們會撿一些玉米杆,做成“大紮槍”和“寶劍”,嘿嘿哈哈地拼殺一番;
農民收白薯的時候,我們會拿着小鏟子跟在後邊,東挖一鏟西挖一鏟,希望能夠挖出幾個漏網的小白薯解解饞。
記得有一次,我和幾個小夥伴在莊稼地旁邊看農民澆地,渠水奔騰着流進麥田,很是有趣。
有個叫“小勾子”的小夥伴提議:我們在這修一個小水壩吧!大家歡呼着表示贊成并立刻開始施工。
我膽小,勸他們說:别了,一會兒農民伯伯該說咱們了!但沒人理我。
不一會,水壩建成了,渠水被阻斷了,我們這是修建了一個小水庫啊,太了不起了!大家都非常高興,又蹦又跳。
這時站在遠處澆水的一個農民大媽朝我們走過來,估計是發現水流小了吧。小夥伴們知道惹禍了,一窩蜂地逃跑了,隻有我沒跑,因為我沒有參與這個事啊,我是反對他們這樣做的啊,我是個好孩紙,說不定農民大媽還能表揚我呢!
于是我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農民大媽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一臉的怒氣。
我心想:她這麼生氣,估計顧不上表揚我了吧,我也撤吧。
誰知就在此時,大媽掄起手裡的小竹竿,啪的一下子就抽在了我的腿上,疼啊!當時腿上就是一道紅印子!
我怔住了,這是怎麼回事?
大媽一邊抽還一邊喊着:“我打的就是你!”
嘿呀!大媽你什麼眼神啊?我是反對派,我一直在勸他們别築壩啊!為什麼你要打我?
但是我也沒傻到跟大媽辯論的地步,我忍住腿上的疼痛,一蹦一竄地逃跑了。
在後來漫長的人生中,我遭遇過很多誤會,之所以能平靜對待,就是因為我從小就知道,被誤解是常态,被理解才是非常态呢,看着事情不對趕緊撤退就對了。
有莊稼地自然就有農民,他們住在鐵道部大院東邊的一個村子裡,雖然是近鄰,但我們從來不到那裡去,不是因為我們覺得自己是城裡人、他們是鄉下人,看不起他們,而是從心裡懼怕他們,怕進村以後會遭到他們的暴打。
一晃五十多年過去了,現在那村子和那片莊稼地早就被鋼筋水泥的大樓占領了,我家也早就搬到東城區了。每次我回到鐵道部大院時,都會望着那片莊稼地的原址遲遲不願離去。
當年那些農民都去哪了呢?那個打過我的大媽還在嗎?我還是想告訴她事情的真相:攔渠築壩的事不是我幹的,我勸阻過他們,但他們不聽,我是個從不淘氣的好孩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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