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愛人(原創連載)
第一卷。遇見既榮幸。第十二章。早産。
我妹妹的出生就跟一場意外一樣,讓所有人措手不及。九月的石榴剛上市,酸澀中帶着一絲甜,紅彤彤的像寶石一樣耀眼的石榴籽在陽光下閃爍,課間操剛結束,我那個大嘴巴同桌金希希就瘋狂的跑到我跟前,搶過我手裡的半個石榴,據為己有。
“西武沅!還吃呢!剛才老師接到你們家電話了,我正好去辦公室交衛生檢查表。老師讓我跟你說,你媽去醫院了。下午的課你不用上了。”
他話音剛落,我大腦猶如一道閃電劃過。沖出教室飛一樣的來到車棚。姐姐從教學樓上喊我,她也剛得到消息去我們班找我,才知道我已經下樓了。
“武沅!等我一塊!”
我們連請教條都沒來得及跟老師要,就沖出校門。看門的老大爺在大門口喊,“哪個班的!沒請教條就出校!看我不告你們老師去!”
耳邊的風早已将聲音淹沒,我腦子裡全是不好的想法。眼淚在眼眶裡浸淫着,我已經不敢想象那些血腥的畫面。
“武沅!别害怕!”
姐姐在後面一直追我。兩輛車子在馬路上穿梭,紅綠燈對于我們來說已經成了擺設。十分鐘,就十分鐘我們沖到了市人民醫院。焦急的詢問前台護士,按照護士的指引來到産房門口。兩家老人像門神一樣守在門口。聞叔叔去簽字了。
我蹲在冰涼的花崗岩地面上背靠着牆,渺小的我此刻才知道無能為力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聞叔叔說,“還沒到預産期呢,怎麼就提前了,太突然了,原以為要國慶節以後的。”
足足提前了一個多月。果子叔知道了也來了,他跟聞叔叔一同去找了産科主任,詢問情況。好在這樣的情況也時常發生,叫我們不用驚慌。我心裡的擔憂卸下一半。我跟姐姐還以為是母親發生了什麼事受到了沖擊,才來的醫院。
“原來是早産啊。吓死我了。”
姐姐緊挨着我,也蹲了下來。
“我也吓了一跳。還以為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了呢。但是早産也很危險啊。”
姐姐一把将我勾在她懷裡,“沒聽到主任說嘛。這樣的情況也經常發生。沒事的!”
聞叔叔焦急的在産房門口踱步,他低着頭,神情雜亂無章,說不出是擔憂還是喜悅,或許兩者都有吧。他四十歲了,又擁有了一個孩子,他的穩重成熟與閱曆在此刻都化為泡影,他揉搓着雙手,有種上氣不接下氣的神态,小果子叔來到我倆跟前,摸摸我的頭,微笑着。
“武沅啊。就要當哥哥啦。高興一下!别怕啊!媽媽會平安無事的。你倆餓了嗎,叔叔帶你倆吃飯去。”
聞叔叔聽到了這,才緩過神來。
“對!你帶他倆先去吃飯吧。這都中午了。來!我給你錢!”聞叔叔從皮包裡往外拿錢。
小果子叔擋住了他伸過來的手。“你嘛呢!跟我這論起錢了。兩家老的!一起去呢還是我們給你們帶點回來。”果子叔又對着兩家老人說。
外婆一臉的緊張,“我也吃不下。等麗韻出來再說吧。他們爺爺奶奶你們要不跟着去吃點吧。這還不知道要幾點才能出來呢。”
奶奶擺擺手,“我們也吃不下。這心裡呀上來下去的。還是等麗韻出來吧。這人沒出來啊實在是不放心。怎麼就提前這麼多天呢,昨天還好好的,我還過去給她炖的排骨,說的是今早上啊不叫我過去了,早飯讓桐熏給買點,她想喝豆腐腦。那我就尋思中午過去給她做飯吧。我剛從早市上買菜回來,他爺爺就在樓上喊我了,說麗韻早産了。吓得我丢了菜籃子,我們就來了。哎呀!你說說看!這啥也沒拿啊,光着急了,我這腦子啊。小果子你先開車帶我回趟家,我給麗韻還有孩子準備的東西要拿來啊。有衛生紙,棉褥子,還有換的尿布。麗韻生産完還要穿那種寬松的薄棉褲頭戴毛線帽子。我都準備好了。她這一出來啊不能着了風!”
說着奶奶就拉着小果子叔往外走。
姥姥倒是笑了,“瞧瞧這親家婆婆哎,準備的真全乎。我也準備了些。這一着急也給忘了。”
我倆隻能幹看着,啥忙也幫不上。
“你倆去吃飯吧。買幾瓶水回來。”聞爺爺拿出一張百元票子遞給姐姐。
姐姐見到票子,眉眼間已經露出喜悅了。
我們在醫院旁邊的餐館吃飯,裡面全是病号家屬在這裡就餐。嘈雜擁擠,各種方言不絕于耳。他們沒有華麗的衣着也沒有得體的談吐,有的隻是焦灼的表情跟無奈的口吻。
“你說咱們是要有弟弟了還是有妹妹了。我吧還是希望有個妹妹。”姐姐夾起一塊醬豆腐往嘴裡送。
而此時此刻我的大腦依舊高速運轉,我的母親在産房裡正在生産,她要經曆一場浩大的分娩帶來的痛苦,與此同時無人可以替她承擔與忍受。她或許此刻是無助且無力的。看着醫院大門進進出出的人,有120剛擡進去的,也有拎着行李要離開的。這裡每天都在上演着合家歡樂跟生離死别。今天注定有個新生命在這裡誕生,殊不知這棟大樓裡又有幾個要離開這人世間。我突然覺得我當初的到來,母親同樣承受生命降臨前所帶來的痛苦,那痛苦足以叫她暈厥,讓她流血,讓她刻骨銘心。她已經經曆了一次,現在又要經曆一次。女人,如果動了情,她才心甘情願的為一個男人經曆這樣的痛苦,而為他生兒育女。她們的偉大不光隻是生育這樣,而是愛。愛上一個男人,托付了終生。有的被辜負,有的得到幸福。我現在才明白,當初母親要離婚的時候,她内心的悲痛與決絕。那個讓她貢獻出愛的男人,也是讓她無比失望的男人。我能想到母親的心痛是什麼感覺了。所以我對父親又多了一份恨意。
“姐。我從來沒有問過你。你媽媽是怎麼去世的。”我盯着姐姐的眼睛。
她停住了,筷子上的西蘭花掉在米飯上。此時此刻我們倆是靜止的。而身邊的人是模糊又迅速的。好像我們與現場的空間錯開了。一時間安靜了不少。
“我媽子宮裡長了一個肉球。一開始我以為我媽又懷孕了。她也以為自己懷孕了,她說她好久也沒來例假了,還高興的對我爸說要給他生個兒子。當時他倆不能再要孩子了,因為城市戶口嘛!又是雙職工,不能要第二個。但是我媽還是想再生一個,她都已經做好了離職的準備。在去醫院檢查回來後,我們家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媽開始變得憂慮變得愛哭。她摸着漸漸鼓起來的小肚子,哭着對我說,讓我以後要聽話懂事,不要惹爸爸不高興。那會我才上幼兒園,小班!天天吵着要這要那的,我媽都能滿足我。她還給我織了好多毛衣,她還給我綁各種辮子。你知道嗎武沅,我小時候頭發可長了,綁倆羊角辮,上面紮兩朵大花。我媽可喜歡打扮我了。但是有一天我媽說她以後不在了,就沒人給我綁花辮子了。後來她就住院,天天躺在醫院裡,她跟我爸吵架,說不要浪費錢,要把錢給我留着。我哭着不讓他們吵架,還說我不要錢,把錢留給肚子裡的弟弟花。我媽當時的肚子鼓得可大了,就跟孕婦一樣。我還經常摸呢。等我媽的臉被白布蓋上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麼弟弟,是個大肉球,可以要我媽命的肉球。也就是那時候我心裡一直惦記我那未出生的弟弟,我一直不相信我媽懷的是個瘤子。我還對幼兒園的小夥伴說我就要做姐姐了,我就要有弟弟了。可是後來他們都取笑我,說我是騙子。我跟他們打架,他們抓我的辮子,我打輸了,回家我就把辮子絞了,以後再也沒有留過長發。我哭着對我爸說,我要一個弟弟。後來就遇見你了呗。後來咱現在的媽就又懷孕了呗。你知道嘛武沅,當初咱媽懷孕後,我其實挺害怕的,看着她一天天鼓起來的肚子,我就想到我媽了。想到當初我笑着跳着讓我媽給我生弟弟,我當初還怪自己是我讓我媽給我生弟弟,我媽才去世的。所以你們問我喜歡弟弟還是喜歡妹妹的時候,我說喜歡妹妹,我要妹妹。因為要妹妹,就會平平安安,要弟弟我怕出現不好的事情。可能我也有心理問題吧,但是我絕對沒有你這麼嚴重。”
我其實明白她的意思,聽完她的話,我才知道我們所有人都沒有在意她經曆的事件。她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無所謂的樣子,透着機靈豪邁,男孩子一樣的處事跟生活方式。殊不知她在隐藏自己内心的脆弱敏感。她不想讓人過多參與她的内心建設,因為她不喜歡别人教她如何做人。她說自己要活的自由一點,屬于自己的終将不會被被人奪走,所以她可以讓我肆無忌憚的闖進她的生活區,她接受我們母子的時候,她就知道,我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相反我會是她最好的成長夥伴,我滿足了她對于夥伴的任何要求,她要一個柔弱敏感的如同寵物一樣的弟弟,來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滿足她當姐姐的願望,或許是童年她對自己母親的一種莫名的歉意,讓她在心靈深處留下了一道傷疤,我的出現像一劑良藥,來将這道傷疤愈合。
她将臂膀搭在我的肩膀上,我長得快要比她高了。我下意識的去看她,發現她也跟一前不太一樣了,她的身體出現了一些細小的變化。
姐姐一語成谶,母親誕下一名女嬰。因為早産要放進嬰兒箱裡觀察,好在母女平安。我們透過玻璃看着熟睡中的妹妹,那麼的小,柔軟的像一包水做的娃娃。
姐姐笑眯眯的,喜悅之情難以抑制。“哇!她好可愛啊。好想去咬一口。快看,她的小指頭那麼點點,她是想要吃奶嗎?她在咬指頭啊。”
所有的大人都去了病房看着我母親,大姨跟舅舅也從m城趕來了。聞叔叔跑上跑下簽字蓋章各種忙碌。兩家的老太太守在我媽跟前,生怕生産完出了岔子。
“媽。你疼嗎?”我去抓住母親的袖子。
“武沅啊。媽已經沒事了。看過妹妹了嗎?喜歡嗎?”母親已經沒了力氣她異常虛弱,嘴唇泛白。醫生護士忙碌着給她做檢查。護士熟練的給她紮針挂上吊瓶。囑咐着各項事宜。
奶奶微笑着,“辛苦你了麗韻。放心吧,這個月子我把你照顧的好好的!”
姥姥倒是有點失望,“你看親家。沒給你家添個小子。”
聞爺爺當場就回怼了,“這咋說呢!親家母!孫女我們更喜歡。以前我們家隻有一個千金,現在我們家倆千金。倆千斤那就是一噸啊!我們家發财啦!”
話一說完,一屋的人都樂了,連醫生護士也樂了。
姐姐跟我擠眉弄眼。她好像一個勝利者一樣,揚眉吐氣。她想要個妹妹,就真來了一個妹妹。
2000年9月三号,那天風和日麗萬裡無雲,下午一點剛過,我妹妹出生了。她來的讓我們猝不及防。讓我們在擔驚受怕中接受了她的到來。那一年好多千禧寶寶都降生人間。他們的到來讓這繁華人世又多了些許歡樂。
- 上一篇 寵物愛人(原創連載)
- 下一篇 寵物愛人(原創連載)
添加新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