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再婚記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01
冬日,陽泉鎮。
雙柳村拆遷後,村民搬進了鎮政府附近的大片居民社區。村裡的小學沒有拆,按規劃另作他用,不過一直沒有用,荒廢在原地,無人問津。小學大門外有一棵碗口粗的大柳樹,成了附近唯有的植物,風裡雨裡,訴說着人世孤獨。
李老師坐個馬紮,背靠大柳樹,雙目微合。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暖煦煦的。周圍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響。這本是一個溫暖而閑适的下午,可李老師的心裡卻像十五個竹桶打水___七上八下,一樁心事擾得他心緒不甯。
李老師是雙柳村人,早年是村裡的民辦教師,後來參加函授學習,考到鎮中學教書。再後來,趕上好政策,轉正了。最後,還被鎮教委相中,調到教委上班了。五年前老伴去世,同一年他添了個胖孫子。一悲一喜,稍稍平複了他的喪妻之痛。兩年前,他光榮退休,回到鎮上小區的新樓房,安度晚年。
李老師退休以後,過了一段閑雲野鶴的日子。不用上班,沒有壓力,萬事随心。混迹教育系統多年,上上下下都熟,世事人情,不在話下。因此,退休後他無心讀書看報,也不願修身養性,對小區裡打牌下棋的老頭們也不摻和,索性搬出兒子替換下來的26式單梁自行車,整日裡趕集上店,周遊方圓十公裡之内,圖個逍遙自在。就這樣過了一年,周圍情景逛了個夠,沒什麼新鮮感了。生活裡偶爾有點不順心,反而覺得生活枯燥乏味。最近一次感冒住院,讓他的思想有了大的轉變。
那次感冒來勢洶洶,高燒不退,起初他并沒在意,覺得身闆很硬朗,扛扛就過去了。可是,當他在夜裡實在熬不住打120救護車的那一刻,心裡着實是有些恐懼了。兒子一家三口在城裡住,平時工作忙,還帶個孩子,三更半夜的打電話,不知道他們會慌亂成啥樣。不打電話吧,他更害怕,把自己交給醫院收拾,身邊連個自家人都沒有,說不準出現啥情況,後果不堪設想。後來,還是打了電話,兒子連夜趕回來,在醫院陪了他一周,工作耽誤着,家裡也顧不上。
自那以後,李老師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退休生活。按兒子的意思,去城裡跟他們同住,顯然不合适。因為剛退休時,他在兒子那小住過幾天,感覺跟坐牢一樣,渾身不自在。一來房子小,三代人住不開。二來,生活起居習慣不同,一個屋檐下住着很是不方便。既打擾了兒子小家庭的生活,自己也被迫無所事事,遊手好閑。
李老師得出個結論,自己的家永遠是兒子的家,可兒子的家卻不是自己的家。在兒子家裡,他是個特殊的客人。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隻有住在自己的窩裡,他心裡才踏實。可一個人過日子,就是将就,冷鍋涼竈,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趕上頭疼腦熱,也沒人照顧。白天還好說,到了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孤單就像趕不走的無賴,無休止地糾纏。本來上了年紀覺就少,這下越發的難以入睡了。日子久了,李老師變得不愛說話,不愛出去玩,沒有了剛退休時意氣風發的樣子,總喜歡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呆着,百無聊賴地打發時光。
村裡的小學是他常去的地方。村子已經拆得七零八落,一片廢墟。好在小學還保留着,空空曠曠。有空他就騎着自行車,在後座上拴個小馬紮,五分鐘的路程就來到這裡,靠在柳樹上曬太陽。他覺得冬日暖陽很貼心,像是家的溫暖。小學位置往北百米左右的莊稼地裡,有他家族的墳茔,裡面安葬了他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還有他的愛人。按農村的講究,不是祭祖節日,一般不可以出入墓地,據說是因為陰氣太盛有損健康。李老師在百米之外逗留,也有思念家人之意。這片刻的陪伴,最終都會在一瞥之中化為幾聲歎息。
02
李老師坐在柳樹下曬太陽,心煩意亂,卻是因為一樁美事。
半年前,李老師去逛鎮上的集市,邂逅一位熟人,是原先鎮衛生院的張翠雲大夫。張翠雲與李老師的老伴同歲,為人熱情,說話和氣。李老師老伴生病那幾年,經常有聯系。老伴去世後,李老師去醫院就少了,與張翠雲沒再見過面。這次在集市上遇見,兩個人都很高興,找個僻靜的地方聊起了家常。
三年前,張翠雲的老公出軌單位女職工,事發後張翠雲堅決離婚,去城裡跟女兒一塊生活,有時也回鎮上小住幾天。這次見面,李老師格外興奮,他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跟朋友敞開心扉聊聊天了,頓時覺得心裡舒暢得很。他要了張翠雲的電話号碼,還加了微信。
以後的日子,他倆經常微信聊天,都有故友重逢的感覺。十天半月的小聚一次,兩個人的交往成了彼此生活中最暖心的事情,一兩天不聯系,都覺得心裡少了什麼。
漸漸的,李老師心裡萌發了一個想法,能不能跟張翠雲走到一起呢?兩個人年齡相仿,條件合适,相互也了解,若能牽手成功,也是命運的垂憐,上天的恩賜。
人是折翼的天使,孤寂的靈魂渴望溫情陪伴。李老師幾次試探,都得到張翠雲良好的回饋,兩人的心靠得更近了。終于,這層窗戶紙被勇敢的李老師捅破,現在就看雙方孩子們的态度了。
李老師的兒子李鶴對此事好像有所抵觸。前幾天李鶴回家,李老師輕描淡寫地說了此事,探聽李鶴的意思。李鶴隻顧在陽台上擺弄花,好像啥也沒聽見。李老師又沒話找話地往這件事上引,并直接問李鶴的看法。這李鶴也真沉得住氣,面無表情,不吱聲。李老師一看這情形,就知道李鶴是在無聲地對抗,從小他就這樣。
李老師心裡涼了半截,孩子不同意他再婚,硬來也不是辦法,畢竟要在一起生活。他理解兒子的心意,家裡突然多個媽,情感上一時難以接受。可放棄張翠雲,他肯定做不到,張翠雲已經牢牢地占據了他的心。猶豫之間,他的腦海裡忽然飄過亡妻的面龐,眼神憂郁,一直地盯着他看。他心裡一緊,仿佛做了虧心事,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這片刻的恍惚,讓李老師更加黯然,爺倆都不說話,空氣凝固了一般。
半晌,李鶴說要回城裡,李老師送他到樓下。看李鶴關上車門,李老師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看這事合适嗎?”李鶴沒有回頭,硬邦邦地摔下一句話,“你說合适就合适!”兀自開車走了。
03
連續幾天,李老師悶悶不樂,幹啥都沒有心思。隻有在村子小學的大柳樹下靠着的時候,他才略微覺得心安。夕陽西下,餘晖與晚霞戀戀不舍。他怔怔地望着遠處,想起了兒時陪着孤寡老人在牆根下曬太陽,熬時光的樣子。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李老師打了個激靈,思緒回到現實。見是兒子的電話号碼,便接了起來。還未說話,手機裡傳來一個稚嫩的童音,“爺爺,我和爸爸媽媽來了,你在哪啊?”
哦,今天是周末,兒子一家回來了。李老師聽到孫子的聲音,高興了,連連說道:“樂樂,爺爺馬上就回去,五分鐘。”孫子又喊道:“快點啊。”随即挂了電話。李老師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放進口袋,拉好拉鍊,确認放好之後,才忙不叠地騎着車子往家趕。
五分鐘的路程轉眼就到了。推開門,孫子便跑過來,爺爺爺爺地喊,李老師伸手把孫子抱在懷裡,稀罕個沒完。兒媳婦月華從廚房走出來,手裡摘着芹菜,笑着對李老師說道:“回來了,爸。”“回來了。冰箱裡有肉,不少呢。”李老師說着,環顧四周,見兒子李鶴又在陽台上擺弄花。見李老師回來,李鶴直起腰,走進客廳,淡淡地說道:“花得澆水了,都旱成啥樣了。”說罷又轉身回去,繼續擺弄花。
李老師正要接話,孫子跑過來,抓住李老師的手,仰着臉笑嘻嘻地喊道:“爺爺,咱倆去超市吧?好久沒去了。”李老師笑了,這個寶貝孫子就是喜歡逛超市,啥都想要。李鶴轉過臉,沖着樂樂喊:“去啥超市,馬上要吃飯了,明天去。”李老師随即附和道:“對,明天去,現在人家關門了。”樂樂放開手,朝李鶴扮個鬼臉,嘟囔着“騙人”跑開了。
夜幕降臨,兒媳婦月華準備好了飯菜,一家人圍坐桌前吃晚飯。李老師開了一瓶白酒,給兒子斟了一杯,自己斟了大半杯,爺倆對飲。兒子一家回來吃飯,是李老師最高興的事情。一家人老少三代,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月華看着這爺倆酒喝得盡興,輕聲說道:“爸,有個事跟您商量一下。”李老師嗯了一聲,放下筷子,問道:“啥事?你說。”
月華遲疑了一下,慢慢地說道:“爸,就是城裡咱那房子的事,又破又小,您有時候去住着也不方便。我倆定了一套房,位置好,挨着小學,準備全款買了,貸款不劃算。”
李老師一聽就明白了。他知道兒媳婦心眼多,腦子活,在單位幹會計,算盤打得精。他兒子就是脾氣倔,心眼直,啥事都得媳婦拿主意。再婚的事兒子肯定得告訴她,正事不談,這是先解決外圍。想到這,李老師站起身來,走進卧室。功夫不大,手裡拿個紅存折出來,遞給月華,說道:“買房子是大事。都在這了,四十來萬吧。”
月華接過存折,笑着說:“謝謝爸。這是借您的,以後慢慢還給您。”李鶴白了月華一眼,說道:“這是爸的養老錢!”月華用胳膊肘搗了李鶴一下,搶白道:“養老,養老,養兒防老。你好好孝順爸,爸就享福了。是吧?爸。”月華說着,拿起酒瓶給李老師添了點酒,又道:“爸,平時還是少喝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李老師笑呵呵的,連聲說是。
吃完飯,一家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拉家常。月華拿出一件新保暖,遞給李老師,說道:“爸,天冷了,給您買了件保暖,不知合不合适,你看家裡還缺什麼,讓李鶴早點弄。”
“不缺,什麼也不缺。”李老師逗着孫子玩,爺倆玩得不亦樂乎。
“那,張阿姨的事呢?聽李鶴說,你們決定在一起了?”
“沒呢?隻是個想法。我覺得你張阿姨人不錯,各方面也合适,能在一起生活,彼此有個照應,你倆也安心些。”
“張阿姨啥意見,她孩子的态度呢?”月華又問。
李老師轉過臉來,看了李鶴一眼,說道:“她沒什麼意見。她女兒的意思,隻要她過得開心舒心,就順着她的心意,不會幹涉。”
“張阿姨退休金多少啊?爸。”月華話一出口,好像覺得有點不合适,趕緊陪着笑臉說道:“爸,我沒别的意思。我們單位一個領導,早些年老伴走了,另娶了一個。女方孩子花錢都由男方出。過了幾年,錢也花完了,老太太找個理由散夥了。我們那領導人财兩空,啥也沒撈着。”
“你張阿姨不是那樣的人,他退休金4000元左右吧,具體多少我也說不準。她女兒在市醫院,護士長,家庭條件不錯。”李老師回答說。
過了一會,月華又問道:“爸,張阿姨的前夫……不會再糾纏吧。”
“他不敢,你張阿姨的脾氣厲害得很,他還敢照面?”李老師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
“脾氣不好,将來也夠你受的。”李鶴冷不丁地插上一句,月華瞪了他一眼,“去,說啥呢?不會說話就閉嘴,做啞巴賣不了你。”
這時,樂樂跑過來,趴在月華肩膀上,忽閃着大眼睛,問道:“媽媽,張阿姨是誰啊?”月華笑着說:“兒子,張阿姨是一個奶奶,來咱們家照顧爺爺,我們是一家人行嗎?”樂樂回答道:“跟我去超市就行。”月華和李老師都笑了,李鶴沒有笑,正色地說:“共同生活可以,叫媽沒門。”月華搶白道:“沒人逼着你叫,做好分内的事就行。”轉頭對李老師說道:“爸,這樁親事合适,過幾天我去醫院找張阿姨女兒談談,隻要那邊真心實意,就接張阿姨過來,有人照顧您我們也放心。俗話說,子女再孝不如半路夫妻,是有道理的。”李老師答應着,心裡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
03
兒媳婦月華的态度讓李老師如釋重負,希望之光已現,感覺年輕了許多。他甚至開始憧憬即将到來的美好歲月。然而,多年的社交經驗和對月華的了解,使他隐隐覺得事情不可能來得如此簡單和順利。月華眨眨眼就有一個新主意,還不知道她接下來怎麼跟張翠雲母女談呢,月華可不是吃虧的人。
李老師對月華的認識是準确的。那天李鶴從李老師家裡回去,就陰沉着臉,說話帶氣,吼孩子。月華看出他有煩心事,一再追問之下,李鶴吞吞吐吐地說了李老師想再婚的事,并堅決反對。
月華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對李鶴說,現在是啥年代了,婚姻自由,爸堅持再婚,做兒子的能攔得住?外人怎麼看,這是孝順嗎?再說,兩個人加一起月入過萬,村裡誰人能比?别的老人是累贅,咱這老人是财神!
李鶴反駁說,他要維護媽媽的尊嚴。月華對他說,媽去世五年了,爸一個人生活,身邊沒人照顧,有個病啊災的,他倆也照顧不及時,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對爸的身體和精神都有好處,順着爸的心意就是最大的孝心。再說,媽在世時,爸媽的感情很好。媽病了,爸想盡辦法給媽看病,悉心照顧,也算盡到了責任。媽在天之靈,也希望爸晚年幸福,這無關尊嚴。
月華的話對李鶴來說,一直是正确的。李鶴最後表态:再婚可以,但不叫媽;人在婚姻在,人無不往來。
月華見李鶴同意了,放慢了語速,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關鍵問題是,不能讓爸的财産拐了彎!李鶴看了月華一眼,深以為然。畢竟爸的工資已經突破7000元,還有房子、存款,這些都要早做打算。二人決定周末回家一趟,跟爸好好談談。
結果這次周末回家,月華輕易拿到了李老師的存款,其他的都是小事了。她讓李老師要來了張翠雲女兒孫霞的電話,約好了午飯時間在醫院餐廳見面,商讨二老再婚的具體事宜。
二人見面,寒暄幾句後切入正題。月華表明了同意二老的婚事,問孫霞那邊有什麼要求。孫霞性格直爽,說沒什麼特殊要求,隻要母親過得幸福就行。母親同意跟李老師在一起,她沒意見,但要月華保證她母親過去後不能受委屈。
月華見孫霞交了底,慢悠悠地說:“張阿姨過門後肯定不會受委屈。我爸這邊的具體情況我想多說兩句,畢竟老年人重組家庭,不像年輕人可以啥都不考慮,對吧?”
“你說。”孫霞倒很直接。
月華定了定神,說道:“現在經濟形勢你也知道,各行各業都不好幹。不怕你笑話,這幾年我和李鶴的收入也大受影響,連買房加買車,還帶個孩子,全靠我爸接濟,他老人家現在也沒多少錢了,希望張阿姨能理解。”
“嗯。”孫霞點了點頭。
“再就是……”月華遲疑了一下,“我爸那套房子,要是以後……,這個還是要李鶴繼承的,對吧?”
“嗯。”孫霞又點了點頭,說道:“繼續。”
月華用手攏了下劉海,小心翼翼地說道:“以後老人在一起了,我們就是一家人,在照顧老人方面,你也得多費點心啊。”
月華嘴裡說着,眼睛卻一直盯着孫霞的表情變化。看孫霞面色凝重,就笑着說道:“别光我說,你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出來,一家人嘛。”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就一個要求,我媽不能受委屈。”孫霞忽然加快了語速,語氣無比堅定。
“那是,那是。”月華陪着笑,“你看,為了正式點,咱要不要簽個協議,現在都時興這個,對吧?”說着從包裡拿出一張紙來,上面寫了半張紙的字。
“呵,早就寫好合同了?”張霞一把扯過那張紙,拿眼掃了一遍,似笑非笑地說道:“華姐想得真周到,這要是找保姆,你準是行家!”
“你這是取笑我了,不合适的地方咱可以改。”月華聽出孫霞話裡有話,趕忙打圓場。
“沒有。”孫霞站起身來,說道:“我回去把你們的意思轉告我媽,同不同意是她的事。有一點要講清楚,不是我媽上趕着嫁,我養得起我媽,我媽也不是讨着給人當保姆的人。我還有事,先走了。”
一聽這話,月華趕緊站起來,挽住孫霞的胳膊,笑着說:“當然,我要的是婆婆,哪來的保姆一說啊,我還要爸出6萬元的聘禮呢。”
“我也會給我媽6萬元的傍身錢。”孫霞不卑不亢地說道。
兩個人挽着胳膊,有說有笑地走出了餐廳。
04
月華從餐廳出來,長長地出了口氣,心裡想,好懸啊,要是跟孫霞談崩了,攪黃了這門親事,她可怎麼向他父子二人交代啊。多虧了自己察言觀色,反應敏捷,要是換成老公李鶴,肯定辦砸了。
月華一邊走一邊想,她要把這個情況告訴公公,讓他有所準備,指不定張阿姨那邊有什麼反應呢。
回到家,跟公公李老師講了事情經過,李老師拿過月華的協議書看了看,笑道:“事情是這麼個事情,道理也是這麼個道理,就是寫在紙上,總覺得不對勁,也不好聽。”
月華瞅了公公一眼,心裡有點慌,問道:“不會惹張阿姨生氣吧?萬一惹了禍,我可擔待不起。”
李老師擺擺手,說道:“沒那麼嚴重,你張阿姨不是小肚雞腸的人。老年人的心思你們不懂,你别管了,我去跟你張阿姨談吧。”
“行,那我回去了,爸。”月華如釋重負,道了别,一溜煙跑回家了。
李老師在客廳裡來回走了幾趟,打定了主意,給張翠雲打了電話,約在老地方見面。張翠雲那邊幹脆,随叫随到。
二人在雙柳村的小學門口碰了面。李老師學着年輕人的樣子,帶了零食和飲料,逗得張翠雲直笑。午後的陽光明麗而溫柔,映照得張翠雲愈加年輕。
李老師打趣道:“笑一笑,十年少。”張翠雲笑着說:“去你的,有話說,有屁放,還是想讓我給你家當保姆啊?”
李老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把屁股下面的馬紮向張翠雲跟前挪了挪。張翠雲立刻說道:“别湊這麼近,離我遠點,讓人看見不好。”
李老師轉過頭,故意大聲說道:“有啥不好,誰看見了請誰吃喜糖,管夠。”
張翠雲啐了一口,說道:“呸,沒臉沒皮。說,叫我出來啥事?”
李老師挪了挪馬紮,與張翠雲面對面坐着,伸手握住張翠雲的手,鄭重地說道:“老張,我倆的事孩子們都同意。他們的想法跟我們不一樣,有些事你别放在心上。說實話,我們兩個人走在一起,也不是你情我願那麼簡單,是兩個家庭的事。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就像吃核桃,要想吃到核桃仁,就得舍了核桃殼。房子、錢财都是身外之物,我們都這歲數了,工資也花不完,還操那些心幹啥。我們舍了身外之物,卻得到了知心人,還得到了孩子們的祝福,我們才是赢家。我們的日子我們過,隻要兩個人同心,知冷知熱,互相照應,健健康康的比啥都強,你說是嗎?”
張翠雲點了點頭,說道:“老李,多年前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對待生病的愛人盡心盡力,負責任,靠得住。我不圖你什麼,經濟上我也不困難。本來打算後半輩子就一個人過了,也挺好。遇到你之後,我也想往前走一步,人老了有個照應,孩子們也安心,什麼房子啊,财産啊,我不稀罕。”
李老師抓住張翠雲的雙手,動情地說:“老張,你放心,該做的事我一樣也不少,我沒有多少财産,但我會給你一張紅紅的結婚證,接你堂堂正正地進門。我還要跟你合個影,照個大大的結婚照,後半輩子我不能沒有你。再就是,我們要出去走走,到處看看,把錢花在外面的世界,不是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嗎?咱去旅遊,去消費,活他個更精彩,怎麼樣?”
張翠雲一個勁地點頭,溫柔地說道:“老李,有你這些話就夠了,我答應你,一起生活。”
李老師拉着張翠雲站起身來,高興地說道:“走,回家,整兩個硬菜,咱倆慶祝慶祝。”
張翠雲滿面笑容,眼睛裡閃爍着幸福的淚光。兩個人攜手前行,身後晚霞鬥豔,斜陽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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