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海
蔡修遠從内室出來,在外面等着,也不知道蘇儀晴究竟能不能治好李寒州,但他也想不出别的辦法來。
他焦急地外面來回踱步,期間醫館裡來過不少人,都是來買耗子藥的。
看着大夫将耗子藥分成一包一包,蔡修遠忍不住問道:“大夫,城中鬧耗子了麼?”
“要真的隻是鬧耗子就好了。”
大夫長歎一聲。
蔡修遠聽言,知道其中必然有幾分隐情,急忙問道:“莫非其中還有什麼事麼?”
“也不過是一些傳言罷了,終究沒人見過,說有種老鼠,會吃人魂魄,把人變成癡呆,我們知縣老爺的兒子就被老鼠将魂魄吃了,一個多月了,到現在還沒好,咱們也都害怕,這才準備下老鼠藥呢。”
“天眼鼠?”
蔡修遠驚異道。
“對對對!小相公也知道?”
蔡修遠眸色深沉,不禁暗思:莫非城外的那個妖僧就是天眼鼠所變化的麼……如此說來,那個公子豈不就危險了!
“既然這樣嚴重,縣令也沒想辦法找來什麼能人義士來降妖除魔麼?”
“找了,不濟事啊……聽說今天有一個白衣服的男子把公文揭了,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蔡修遠眼前一亮,他心裡有很強烈的預感,那個白衣男子就是沈予安!
好好好,知道了沈予安的下落就好,要是把他弄丢了,自己和爹爹這麼久的謀劃,豈不是付諸東流了!
李寒州和蘇儀晴從内室裡走了出來,蘇儀晴告辭離開。
李寒州滿眼不舍地看着她:“找到阿瑤姐還有沈予安再走吧,行嗎?”
蘇儀晴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道:“他們兩個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不會走丢的……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吧……”
李寒州眼中泛着晶瑩的淚光,快要哭出來了。
蘇儀晴離去的背影突然停住,回眸看着李寒州,心裡竟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有緣自會相見。保重。”
她到底還是走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要成為拯救蒼生的神女。
李寒州一陣失神,心裡一陣絞痛,默然了許久,才幽幽對蔡修遠說道:“走吧。”
“你沒事吧?”
二人走在集市上,見李寒州神情失落,臉上朦胧着一層陰雲,蔡修遠問道。
“沒事。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有些累。對了,我已經學會了一元護靈大法,已經突破三品,成為二品了。”
蔡修遠眼中寫滿了激動,真心為李寒州高興:“恭喜啊,看來用不了多少時間,你就能夠進入武仙境了。”
李寒州也笑了起來,他心裡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成為武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論要用多少年,他都一定要成為武仙,讓她對自己刮目相看。
雖說有點賭氣的感覺,但這未嘗不也是一件好事。
“你說沈予安在縣令府上?”
“有可能,要不然,他還能滿城瞎逛麼?”
“也是,他那樣愛管閑事的性子。事不宜遲,咱們趕緊走吧。”
……
萬山翠綠,煙霧彌漫,幾隻白鹿在松下吃草,兩隻黃鹂落在枝頭上啼叫,隐隐還能聽到空曠悠遠的笛聲,誠然是一片仙境。
沈予安武功雖然沒了,好在輕功還在,一招輕功中的上乘‘乘奔禦風’,不過一晝夜,就從東南的東平縣,來到了湘江一帶的翠微山。
他走在山路上,來不及欣賞山中風景,隻是往山門處急匆匆走着。
兩個下山挑水的小童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幹什麼的?”
“你們山主在不在?”
兩個小童面面厮觑,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沈予安歎了口氣,說來也是,徐妙儀堂堂一掌門,她的行蹤,豈是兩個挑水的小童能夠知道的……
“我是青鸾劍仙沈予安,煩勞你們兩個為我通報你們山主一聲,就說我有事情求見她。”
“你就是青鸾劍仙?”
兩個小童肉嘟嘟的臉上飛過一絲驚異,睜大了眼睛。
“對對對,我就是青鸾劍仙,快去給我通報一下……”
他話音方落,突然一個小童一扁擔朝自己打來,吓得他趕緊側身躲過,皺着眉頭看着那個小童,忍不住喝道:“你幹什麼!”
小童撅着小嘴:“春桃師姐吩咐了,說山主有令,如果有一個自稱青鸾劍仙沈予安的人上山來找他,斷然不能讓他上山,還要責問他,把她的徒弟,我們的阿瑤師姐給弄哪裡去了!”
沈予安一怔,有些沒反應過來:“徐妙儀這是在怪我自己上山來求救,把她徒弟丢在那裡了?既然如此,也該容我去與她解釋清楚,而不是在這裡攔我,耽誤了事。”
“少廢話,我們山主有令,誰敢違抗!今日你斷然上不得山了!”
另一個小童大聲喝道,手臂一震,扁擔刷的一聲撕破氣流,朝沈予安飛過去,沈予安側身躲過,抓住扁擔,猛地朝二小童丢過去。
二人縱身跳起越過,讓出了狹窄的山路,沈予安急忙往山上走去,兩個小童接着追了上來。
隻見他二人對視一眼,将手中的扁擔朝天上撲地一丢,扁擔旋轉着在半空中飛着,宛如兩條長蛇,緊緊追着沈予安。
好在沈予安腿上功夫了得,跑的夠快……
山路又窄又長,遲遲看不到盡頭,而扁擔緊追不舍,隻怕被打傷,少說要受些皮外傷,還要被這兩個童子給纏住,沈予安知道這樣不是個辦法,把手伸進腰帶上挂着的布包,摸出兩個霹靂火珠,猛地轉身,朝兩個小童打去,兩個小童急忙将扁擔拉過來,擋住霹靂火珠,隻聽得啪的一聲,兩個扁擔被炸成了碎片。
“行了!”
沈予安何止住兩個小童。
“到底是小孩子不懂事,就憑你兩個還能真把我給攔住了?快去通報,就說沈予安知道把阿瑤姑娘留在那裡,實在是不厚道,可這也是沒辦法,容我見了她好好說清楚,要是阿瑤真的出了事,我把我這條命給她!”
兩個小童依舊一臉懵懂,正好阿瑤的師妹春桃下山,看見沈予安,驚訝道:“您是不是青鸾劍仙?”
“是我。聽說你們山主不肯讓我進山啊。”
春桃看着地上被炸成碎片的扁擔,心裡也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趕忙陪笑道:“這是哪兒的話,快快快,我帶您進山。”
“不必了,我看你也是要辦事的,我自己去吧。”
“那您慢走。”
沈予安一步幾個台階,飛奔上山。
春桃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兩個小童,道:“你們真動手攔他了?”
“不是山主吩咐的麼?”
“還是小孩子啊……”
阿瑤歎了口氣。
“山主不過是一時的氣話,偏偏你們當真。”
銅磬聲在大殿時不時響起,幾個灑掃的小斯自顧自地做事,連聲大氣都不敢喘。
一個穿着白衣服的女孩子,輕輕推門進來,走進門内不過十步,說道:“山主,青鸾劍仙求見。”
大殿内傳來一聲清脆的銅磬敲擊聲音,隻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大殿中央的重重帷幔圍着的高台裡傳出來。
“讓他進來。”
“青鸾劍仙,請進吧。”
沈予安跨過門檻,看着大殿内煙霧彌漫,紫檀香的氣味撲面而來,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塊挂在大殿中間的一塊大匾:上善若水。
這是當年大宋皇帝親自賜給翠微山的,當年翠微山對于皇室,有降妖除亂的大功,皇帝就賞給了翠微山一個大匾,還在這裡修了道觀,叫做玉瓊觀,大宋前幾年的皇帝,都會抽空來這裡上香,但是近幾年,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大興儒學,道教和佛教,确實是沒落了不少。
但翠微山,依舊是人國同神國的唯一門徑,天路依舊在翠微山。
“青鸾劍仙沈予安,求見飛霜劍仙!”
飛霜劍仙徐妙儀,雖說是沈予安的幹姐姐,但到底還是前輩,沈予安此刻更是有求于她,也難免不會對她畢恭畢敬。
帷幔從兩邊緩緩掀開,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道士來,渾身一種撲面而來的清冷之氣,三千墨發高高挽在頭頂上,面容白淨,慈眉善目,看起來甚是和藹可親,隻是那對丹鳳眼,卻是沉靜如水,透着幾分高傲,不知經曆過什麼,才會心如死灰。
“坐下吧,這麼恭謹幹什麼。”
徐妙儀走下高台,走到下面的紅木椅子上,讓沈予安也過來坐下,接着就呆呆地看着眼前這金碧輝煌的大殿,有些出神。
“小弟出事,讓姐姐勞心,小弟心裡一直過意不去,原本想着,等恢複武功之後,再來風風光光地看姐姐,但現在不得不來請姐姐幫忙了。”
徐妙儀喝了口茶,淡淡說道:“我就知道你早晚會來的,阿瑤呢?”
沈予安恭恭敬敬地把在東川縣發生的事情向徐妙儀說了,他這輩子不怕天不怕地,唯獨對徐妙儀這個姐姐,畢恭畢敬。
徐妙儀歎了口氣:“她對你,倒是一往情深啊。”
沈予安一怔,吓得打了一個哆嗦。
“姐姐說什麼?”
徐妙儀略顯不悅的眼神看着他,冷冷說道:“她要不是心裡有你,會偷偷跑下山去?還肯舍下性命不要,去幫你到玉女谷,請人給你恢複武功?”
沈予安驚訝道:“她難道不是姐姐派去幫小弟的麼?”
徐妙儀眉頭微微皺起:“我什麼時候派她去幫你的了……你也别怪我話說的難聽,當初我就勸你不要管太多閑事,免得四處樹敵,你不聽,要不然會落到現在這個田地?你如今正好也來了,幹脆就别走了,在我這裡清清靜靜一輩子,未嘗不是件壞事。”
沈予安陪笑道:“小弟知道,姐姐是為了小弟好……隻是有太多的事都與小弟有關系,這幾個月來,小弟也結識了不少朋友,都是熱心腸的人,願意陪着小弟一起去玉女谷,小弟留在這裡,倒把他們怎麼辦呢……”
徐妙儀閉上了眼睛,長歎一聲:“各人自掃門前雪,我不過白說,知道就勸不住你……隻是阿瑤,女孩大了,心思……看不住了……”
“這位阿瑤姑娘,到底是什麼來頭?聽說是姐姐的大弟子?”
“是啊。”
徐妙儀輕輕點了點頭,又想起當年的往事來。
“她今年也就才二十的年紀,我當初見她的時候,她才不過十歲,就在張家口。我們翠微山的曆代山主,都安葬在北海,那年,我去北海祭拜列祖列宗,經過張家口,她還是個小叫花子,攔住我要我給她些吃的。我給她些錢,讓她自己去買吃的。後來晚上,我在客棧歇下,她竟然一路跟着我到了客棧,求我收留她,願意給我當奴婢,說要是被主家抓住,會被主家打死的,我看她可憐,就收留了她,一直帶在身邊。”
沈予安大驚失色:“張家口……她是北燕人?!”
“北燕人怎麼了?”
徐妙儀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掀起戰火的是北燕的當權人,又不是北燕的百姓……”
她輕歎一聲。
“這丫頭家裡窮,被賣去當人家的童養媳,後來她兄弟被拉去當兵,戰死了,爹娘也被活活餓死,她主家見她沒了家人,時長打罵她,還不給她飯吃,她受不了了,就逃了出來……我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次逃處來了,整個人跟小凍貓子一樣,渾身一塊好肉也沒有。當初收留她,一是可憐她,二來,也是為了我身邊有個能有個解悶的人,否則這幾十年漫長孤寂的時光,我該怎麼度過呢……”
徐妙儀幽幽說着,眸中不盡傷感。她隻坐在那裡,孤獨之感便已撲面而來,好像一朵冰山上開的蓮花,隻開了她這麼一朵。
沈予安神情也凝重起來,他知道徐妙儀年輕時,也曾有一位青梅竹馬的少年郎君,可惜新婚不過三日,郎君便心悸突發而死,那時她已經有了身孕,苦苦熬過懷胎十月,待到臨盆的時候,孩子難産,死了,她自己也再也不能有身孕,自那之後,心灰意冷,來到了翠微山,潛心修道,再也不問世事。
隻是她飛霜劍仙的名号終究是在外,向她求道的人攔也攔不住。她照舊收徒,可依舊不問世事,隻是向徒弟們傳授畢生所學而已,而且隻收女徒弟,還要勸她們紅塵疾苦,貪戀紅塵,未必是什麼好事。
沈予安心裡一直有個疑問不敢說,當年徐妙儀的結發夫君楊龍開,正是身強體壯的時候,而且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病症,何至于成親之後三日就暴斃……
徐妙儀神情有些倦怠:“這丫頭跟着我,我發現她有些天分,不想磨滅了她,就收了她為徒弟,後來我的徒弟漸漸多了,也就沒怎麼有空管她了……你出事之後,她倒是曾說過,我應該幫你去恢複武功,可我也……”
徐妙儀抿了抿嘴,不知道怎麼說
沈予安笑道:“其實姐姐心裡想的,是借這個機會,讓我留在翠微山,遠離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對吧。”
聽沈予安這樣說,徐妙儀微微一笑:“你要真這樣我自然是高興的,但你不願意,我也沒有逼你的道理。把你留在這兒,隻怕也會憋壞了你。”
徐妙儀歎了口氣。
“她見我不同意,便自己偷偷跑了出去找你……想來,也是聽說過你的名聲,對你有幾分傾慕之心罷。”
沈予安下意識看向一邊,說實話,這幾個月相處下來,他真沒看出來阿瑤對自己有什麼傾慕的感情。
“或許,她也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
徐妙儀眉頭微颦,疑惑地看着沈予安。
“什麼别的想法?”
沈予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隻是,預感罷了。既然如此,姐姐更要出山了,把阿瑤姑娘接回來才是。”
“也隻好我出山了。”
徐妙儀輕輕點了點頭,依舊是對什麼都懶懶的。
“可歎世間人争名争利,造下無邊殺孽,無盡痛苦。”
徐妙儀緩緩起身,走出大殿之外,外面陰雲滾滾,飛龍高挂,突然一道閃電劈破長空,天地間頓時亮如白晝,伴随着轟隆隆震天響的雷聲,大雨傾盆而至。
徐妙儀目光憂戚,看着外面的狂風暴雨,丹唇微起,幽幽說道。
“山雨欲來風滿樓,人間浩劫将至矣……”
……
李寒州與蔡修遠到了縣令府,見到了縣令李周,聽李周将事情發生的經過全都說了一遍,來不及驚愕,便趕緊動身出城去找阿瑤。
隻是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實在不知道阿瑤往哪個城門走的,這城池這麼大,總也不能一個一個去找。
蔡修遠想了想,覺得東西南北中,唯有東方日出之地,聚攏陽氣,最可鎮邪祟,而翠微山的武學,乃是吸收天地精華而自用,于是他猜着,阿瑤一準是往城東而去了。
二人遂往城東而去,果然在一條小河邊,阿瑤正坐在河岸發呆,旁邊躺着的正是慧海,身體僵硬,死屍一般,臉上被阿瑤貼上了鎮靈符,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阿瑤姐!”
李寒州跑了過去,阿瑤回眸,急忙站起來。
李寒州喘着粗氣:“總算找到你了……沈予安呢?”
“他去翠微山找我師傅了。”
蔡修遠看了眼地上躺着的慧海:“這妖僧甚有些法力,隻怕不是凡間之物,想來也隻有飛霜劍仙可以降服。”
阿瑤看蔡修遠一身貴氣,氣宇軒昂,問道:“此人是……”
李寒州急忙給二人互相介紹一遍,說到蔡修遠是宰相蔡燮的兒子的時候,阿瑤眸中飛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和寒意。
“儀晴呢?”
“她走了。”
“走了?!”
阿瑤有些驚訝:“好端端的,怎麼就走了?”
李寒州歎了口氣,眼中寫滿了失落:“這件事之後再說吧。”
蔡修遠突然皺起了眉頭:“你們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聽到一些聲音?”
二人面面厮觑,滿臉疑惑。
蔡修遠神情更加嚴肅,閉着耳朵仔細聽着,良久,他突然睜開眼睛,驚恐道:“不好,鼠群來了!”
隻見四面八方,皆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多時,地面似乎被染成了一片黑色,成千上萬的老鼠,發出吱吱的令人作嘔的聲音,直沖他們三人而來。
李寒州驚愕道:“這就是天眼鼠麼……”
蔡修遠神情嚴肅:“這是來救主了……”
說着,他扣動袖中暗弩機關,對準眼前過來的鼠群,射出幾枚霹靂彈珠,炸飛一小塊的鼠群,隻聽得那鼠群的慘叫聲實在瘆人,讓人心裡忍住不作嘔。
“太惡心了……”
李寒州看見那些老鼠的臉就惡心得想吐,揮起手中赤霄寶劍,一朵劍花舞出,劍花幻影化作一朵熊熊燃燒着的綻放的牡丹花,将眼前鼠群燒得來回奔走,發出凄慘的叫聲,好像有人在撓心肝一樣,讓李寒州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隻是鼠群如山如海,打死一波,緊接着就會有另一波,總也打不完。
蔡修遠袖中暗弩最後一粒霹靂彈珠也用完了,鼠群仍舊以排山倒海般的攻勢向三人而來,突然一隻至少有一個小臂長的大黑老鼠,發着吱吱的響聲,從地上跳了起來,從背後一下子咬住了他的左肩。
“啊!”
一陣刺痛,蔡修遠立刻渾身酸麻難忍,若非李寒州扶住他,差點兒就倒在了地上。
李寒州抓住那隻大老鼠,忍着惡心,一把将他丢出老遠,隻見蔡修遠衣服上肩的那部分已經被老鼠給撕開了一個大口子,洗白的肉上多了一道咬痕,滲着黑色的血。
李寒州吓了一跳,擔憂說道:“這老鼠不會有毒吧……”
“小心!”
一道火光閃處,一隻正準備撕咬李寒州後脖頸的老鼠被阿瑤一招引火決燒成灰燼。
“看好這秃驢!”
阿瑤沖二人嚷道,随即跳上前,手中長劍在她手中宛若遊龍一般,翩若驚鴻,舞化出數道劍花,她身下好似生風一般,周圍氣流全都随着她手中長劍遊走。
“破!”
隻見她一聲大喝,自九天之上引下來一條咆哮着的火龍,咆哮着,奔騰着,劃破周遭的氣流,自玄天直向大地奔來,勢如破竹,勢如破竹,摧枯拉朽,驚散了四方飛鳥走獸。
“吼!”
火龍一聲狂嘯,立時間地動山搖,河面翻起滾滾波浪,天上烏雲滾滾,如驚濤駭浪,一團團烏雲之中,降下一個個偌大的火球,宛若流星墜地,砸到地面,直炸得天崩地裂,黃沙漫天,數十丈内,不能直視一物。
狂風吹得李寒州和蔡修遠二人睜不開眼睛,衣服亂飄,貼在慧海頭上的靈符也被刮走了……
阿瑤迎風而立,三千墨發迎風飄揚,她身量弱小,持劍屹立狂風之中,而眸色堅毅,似乎有着無窮的能量。
也不知過了多久,狂風漸去,塵煙消散,天地間逐漸恢複晴朗。
地上一片荒蕪,那成千上萬的鼠群,早已經化成了塵埃,随風而去。
蔡修遠驚愕道:“好厲害的功夫……我聽都沒聽過……”
“我們翠微山的武學博大精深,連我都沒有參透,更何況你。”
李寒州:“那群老鼠……”
阿瑤眸色深沉:“随風去了,它們本就不該在這世上,隻因為心裡難以平滅的不敢,才将他們拘禁在這無限的痛苦之中。”
蔡修遠輕歎一聲:“天眼鼠乃是生前懷才不遇的讀書人一點怨靈所化,隻是可歎廟堂之高,能身入其中者,不過爾爾,而懷才不遇,郁郁而終者,隻怕如山如海,難以估量。可見世間不如意,十之八九,豈是人力所能決定哉。”
阿瑤:“偏偏有人還要利用他們的不如意。”
她回眸,突然發現慧海頭上的靈符已經沒了,吓得雙腿一軟,失聲驚呼道。
“不好!這秃驢就要醒過來了!”
一語未了,地上躺着的慧海,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噌的一聲從地面躍起,一把掐住李寒州脖子,把他高舉到上空,面目猙獰,之前溫文爾雅之神态全無。
“臭小子,我是一片好心,你反而找這些幫手來殺我!如今你也别活了!”
慧海一臉兇相,咬牙惡狠狠說着,手腕更用力了幾分,把李寒州掐的難以呼吸,滿臉憋的發紫。
“秃驢!”
阿瑤揮劍,慧海那隻手突然着了火,讓他不得不松手。
李寒州摔到地上,喘着粗氣。
慧海揮了揮手,手中火焰熄滅。他緩緩轉身,死死盯着阿瑤,眸中泛着瘆人的殺氣。
“還有你,你也在找死!”
說着,他伸開兩條胳膊,猛地一震,突然狂風大作,烏雲滾滾襲來,遮天蔽日,立時間天昏地暗,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之中,突然亮出十幾雙猩紅的眼睛,殺氣騰騰,耳邊還能傳來撕心裂肺的風聲,撓人心肺。
蔡修遠神情嚴肅,幽幽說道:“百鬼夜行……這是地國的玄功,他一個從佛國來的,怎麼會這種本事……難道,佛國的勢力滲透到了人國,而地國的勢力,也滲透到佛國了麼……”
阿瑤:“四界和平共處已近百年,也該到征伐的時候了。如今世道越來越亂,隻怕人間浩劫将至,咱們務必要萬分小心。”
風聲越來越凄厲,黑暗中猩紅的眼睛越來越多,以飛快的速度将三人走馬燈一般包圍在中間。
蔡修遠問阿瑤:“百鬼夜行,你能招架到第幾重?”
百鬼夜行,是地國,即鬼國的妖術,他們那裡修煉的,統稱妖術。
百鬼夜行共分為三重,第一重,來自鬼國的亡魂,有頭無身,有目無瞳,有耳無聰,有口無舌,其數成千上萬,其勢排山倒海,向被攻擊者襲來,通過撕咬被攻擊者的肉身,吸食血液,一旦血液食足,便行動遲緩,而它們的威力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隻要心中不畏懼它們,彈指間就能将其灰飛煙滅。
第二重稱作妖,與魂不同,其有血肉,有意識,性兇殘,比其魂來,更要心狠手辣,懂得與被攻擊者左右迂回,而且不僅僅滿足于吸食被攻擊者的血肉,更要吸食被攻擊者的靈性,如人國習武者的真氣,神國修仙道者的靈力,佛國修佛道者的慧根,一般人都撐不過這第二重。
而這些妖的妖靈,通過不斷地吸食真氣,靈力,慧根,化為妖靈,積攢到一定程度後,就會轉化為魔。這也是百鬼夜行的第三重。
魔,于佛教而言,即為修佛者路上一切障礙,所謂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佛者,普度衆生,利惠衆人,而魔者,嗜血好戰,無惡不作,可控無形,為害天下。
這樣的妖術,被一個修行佛法的得道高僧給用出來,實在是有些諷刺。
狂風吹得阿瑤睜不開眼睛,她苦笑一聲:“這妖僧道行高深,我們與他占不到好處,隻能拖延,拖延到沈予安把我師傅給請來。”
“飛霜劍仙?!”
聽阿瑤這樣說,蔡修遠吃了一顆定心丸,語氣也逐漸平和下來。
“能請得飛霜劍仙來此,一切就都有希望了。”
“是啊。”
阿瑤卻沒有蔡修遠那樣心中暢快,反而神情無比複雜。
隻聽她緊緊攥着手中長劍,幽幽說道:“師傅來了,我也要走了……都是這秃驢害的……”
蔡修遠不明所以,隻見阿瑤突然揮劍上前,猛地一揮,黑暗中隐隐能看到一道長長的鮮血劃過,宛若長虹,緊接着阿瑤又是數劍,也不知砍死了多少幽魂。
蔡修遠臉上一陣濕潤,擡手摸了摸臉上,全是血迹……
突然眼前又亮起一道紅光,乃是李寒州用的赤焰玄功,幾團天火從手掌心而生出,宛若綻放的火蓮,将一片張着血盆大口的亡魂全都燒成了灰燼。
李寒州與阿瑤在厮殺,蔡修遠一旁冷眼看着,并未動手。
他在留神觀察着慧海的動向……
突然,他目光一凜,眼前一道金光閃過,隻見黑暗中一隻巨大的佛手朝三人抓來。
“快跑!”
他失聲驚呼,卻見李寒州竟揮着赤霄劍沖上前去,隻聽得一聲巨響,赤霄劍被震飛十數尺遠,而李寒州也被那隻巨手給抓住,緊緊不能放松。
那手正是慧海所用的佛道中的菩提佛手,其力有千鈞,能後捏碎世間萬物。
此刻這隻佛手,隻要再稍稍用力,李寒州立刻就能粉身碎骨。
千鈞一發之際,李寒州眸中突然迸發出兩道金光,直射九霄雲外,天地間頓時亮如白晝。
隻聽得他一聲怒吼之處,身後突然幻化出一隻麒麟幻象,越來越大,足足長高到二十丈,頂天立地,眼若銅鈴,口如血池。
“吼!”
麒麟仰天一聲怒吼,天崩地裂,整個大地都跟着在顫抖。
“一元護靈大法……”
蔡修遠一陣失神,瞪大了眼睛,不禁暗思幾月不見,李寒州的進步當真是飛速。
他眼中燃起了一絲希望,可以與慧海妖僧放手一搏了。
但見麒麟腳踏祥雲,飛升到雲霄,周圍霞光萬丈,黑暗被他沖破,天地恢複光明,而慧海召喚出的亡魂,也随之煙消雲散……
眼看着自己構造的幻陣被李寒州輕而易舉攻破,慧海眼中飛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看着李寒州。
“藥華谷秘術你一點兒不會,朝廷禁術你倒是樣樣精通!有高人提點你吧?”
蔡修遠:“寒州!少與這秃驢廢話!快打殺了他!”
李寒州眸中燃着殺氣騰騰的火焰,舉着赤霄寶劍,猛地向下一劈,身後麒麟幻象再次怒吼一聲,隻見李寒州腳尖點地,騰空躍起,大吼着一劍砍向慧海的腦門。
慧海一個翻身躲過,接着揮袖,身後突然現出兩隻佛手将他包圍,李寒州一劍朝他胸膛刺來,一隻佛手就擋在他的胸前。
李寒州愈發惱怒,使勁渾身解數,手中赤霄劍越握越熱,在他手中,光影一般,劍影交錯縱橫,朝慧海步步緊逼,而慧海并不還手,李寒州進一寸,他便退一寸,李寒州劍影飛快,可有兩隻佛手走馬燈一般環繞在他身前,李寒州竟絲毫沾不了光。
阿瑤見狀,也揮劍上前,二人前後進攻,慧海有些吃力,但仍舊可以招架。
三人在半空中你來我往,殺成一團,直殺得天昏地暗,驚濤駭浪,倒是地上的蔡修遠,急得來回踱步,有心無力。
他看着三人情勢,雖然李寒州與阿瑤人數占了上風,慧海也在步步退讓,但很顯然,他們二人已經用盡了所有力氣,而慧海卻明顯還藏着一手。
他在故意耗盡李寒州二人的力氣,好在最後給他們緻命一擊!
怎麼辦……
沈大哥,你快來啊!
蔡修遠焦急地來回踱步,不自覺間渾身竟出滿了冷汗。
突然,他眼前萬丈紅光迸發,照耀整個天地,刺得他睜不開眼睛,隻聽的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遠處的小山丘硬生生被震蹋了一個尖!周圍大地裂開了一道道巨縫,數十丈内,寸草不生……
耀眼的紅光逐漸散去,蔡修遠緩緩睜開眼睛,隻見李寒州緩緩從半空中落了下來,他趕緊上前,接住他。
李寒州虛弱地躺在蔡修遠的懷裡,渾身已經被汗水浸濕,嘴唇發白,臉上也沒有血色,雙目無神地呆呆看着前方,顯然已經累虛脫了。
他喘着粗氣,虛弱說道:“妖僧……被……被我砍回原形了……我已是沒力氣了……”
他說完,終于支撐不住,丢了赤霄劍,緩緩閉上眼睛,在蔡修遠懷裡睡着了。
蔡修遠神情愈發凝重,看向前方,在阿瑤前面,一隻黑色的東西正在地上爬行,有點兒像猴子,但比猴子要大,有一個人那麼大,四肢細而長,生着尖利的爪子,面目猙獰,眼中閃着猩紅的光,高高翹着尾巴,顯然是在動怒。
阿瑤目光一凜,知道這就是慧海妖僧的原形,從昆侖山上下來的癡怨鬼。
“呲!”
怪物發出瘆人的叫聲,突然縱身向阿瑤撲來,揮起尖銳的爪子,猛地在阿瑤臉上抓了一道。
動作太快,流星一般,阿瑤沒來得及躲避,臉上被抓了三道粗長的疤痕。
女子自然都是愛美的,見自己被這怪物破了相,阿瑤自然惱怒難忍,揮舞着長劍,周遭生起團團烈火,圍成一圈,将怪物包圍在中間。
“三昧真火!”
阿瑤一聲怒吼,烈火便向中心彙聚,燒到怪物身上。
不想怪物依舊上蹿下跳,龇牙咧嘴地笑着,熊熊烈火,竟不能燒到他分毫。
突然,怪物一翹尾巴,竟直接從地上彈了起來,光影一樣迅速,一把掐住阿瑤的脖子,帶着她直竄上半空,接着摁着她,狠狠往地上砸去。
轟的一聲巨響,地面上塵埃四起,待到煙霧散去,地面上已經被那怪物砸出了一個偌大的窟窿,阿瑤被它摔在地面,灰頭土臉,不省人事……
“呲!呲!呲!”
怪物樂得手舞足蹈,突然猛一回眸,死死盯住了蔡修遠。
蔡修遠咽了口口水。
“呲!”
怪物大叫一聲,朝蔡修遠撲過去。
天空萬道霞光透出,但見一白衣女子,衣決飄飄而來,手持一柄白玉長劍,正是翠微山山主,飛霜劍仙徐妙儀。
蔡修遠心裡不免贊歎:世上竟有人将輕功練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
而徐妙儀背後,一襲白衣,仙氣飄飄,手持青鸾寶劍的男子,正是沈予安。
徐妙儀念動真言,飛霜寶劍從手中飛出,将那怪物一劍穿喉。
怪物慘叫一聲,倒地身亡。
沈予安笑出了聲:“到底還是姐姐出山,輕而易舉就滅了這妖魔。”
“它原不過是伥鬼,附在人身,尚有無限法力,人身已破,自然沒有什麼神通了。”
二人落地,看見蔡修遠,沈予安眸中頓時升起一股複雜的神情。
徐妙儀見自己的徒弟被妖怪打成這個樣子,不禁心疼,長歎一聲,與沈予安将她從地坑裡擡出來,輕輕摸了摸她的鼻息,已經十分微弱了。
“你是圖什麼呢……”
徐妙儀輕輕拂去阿瑤臉上的灰塵,看着她臉上的疤痕,眼中不禁流下了幾滴淚珠。
“師傅……”
也不知是不是夢話,躺在徐妙儀懷裡的阿瑤,突然開口,喃喃說道。
“我想回家,但我已經回不去了……”
“傻孩子,翠微山就是你的家啊,跟師傅回去吧。”
阿瑤又睡着了。
沈予安走到李寒州面前,見他還在熟睡中,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
“這小子怕是累壞了。”
“多虧了他。”
蔡修遠看着沈予安,沈予安也看着他,二人心中都各藏着心事,眼神也都十分複雜。
蔡修遠心裡咯噔一跳:莫不是沈予安已經知道什麼了麼……
徐妙儀背起阿瑤,對沈予安說道:“妖魔已除,我也該帶着阿瑤回去療傷了。”
“姐姐慢走。”
徐妙儀剛要離開,突然又被沈予安叫住。
沈予安看了阿瑤一眼,猶豫一番,還是說道:“阿瑤姑娘既然是從北燕來的……還是要小心些。”
“怎麼說?”
“姐姐忘了麼,北燕蕭太後,十幾年前丢了一個侄女,動用傾國之力去找,到現在都沒有找到……”
徐妙儀雙眸一顫,沉默良久。
“就算她真的是,如今她已經一心向道,到底沒做過什麼惡事。”
沈予安聽言,不再多言,目送着徐妙儀離開。
風波過去,天地間歸于平靜。
沈予安站在岸邊,微風吹動他白衣輕飄,他目光怅然,心中五味雜陳。
從翠微山來到這裡的路上,他已經從徐妙儀口中,知道了這個慧海的前世今生。
慧海,俗名宋長卿,原也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縣城的一個秀才,屢次不第。
他有一個發小,叫李世川,正是李寒州的父親,藥華谷谷主。
二人出身同等寒微,隻是宋長卿家裡世代務農,李世川家世代行醫而已。
李世川家境比宋長卿稍好些,兩家也素來投契,宋長卿家裡有個偏癱的老母,還有兩個八歲的妹妹,一家老小,都指望着老父親種着一口薄田勉強度日。
為了逆天改命,宋長卿決定讀書做官,但家中實在是窮得揭不開鍋,就算他才高八鬥,也實在拿不出錢來供他讀書。
李世川的父親,一是可惜了宋長卿讀書的白幹,二也是為了讓兒子将來能多個照應,于是出資供應宋長卿讀書。
而宋長卿也确實不負衆望,很快就考中了秀才。
但這之後,宋長卿好似被奪了氣運一般,竟屢試不第,而家中也因為他讀書,老父親隻能加倍勞作,不久之後就累垮了身子,一病不起,死了。父親死了不久,兩個妹妹,一個被人牙子拐走,一個被下山的狼給叼走吃了,偏癱的老母悲痛欲絕,一命嗚呼,一家五口,眨眼間竟隻剩下他一個孤魂野鬼。
那年,他二十三歲。
一事無成。
而與此同時,李世川去了汴京,拜名醫高鶴棠為師,潛心學醫,後來也順利進入了太醫院,成為太醫,也算是光耀了他行醫世家的門庭。
那年,宮中鬧了邪祟,皇帝被妖魔侵擾,感染了時疫,一病不起,整個太醫院束手無策,甚至連禮部都已經準備好了東西,是李世川翻遍了古籍,一本《本草綱目》他來來回回翻了十幾遍,甚至翻爛成了好幾本,最終從裡面找到了可以治療時疫的藥方,救回了大宋皇帝的一條性命。
李世川自此一戰成名,時人稱之為“神醫”,被特準成為禦醫,專門為皇帝診治。
李世川平步青雲,而從小一同長大的宋長卿,卻依舊窮困潦倒。
當李世川衣錦還鄉的時候,宋長卿已經窮到連飯也吃不起了,竟然淪落到同城裡的叫花子搶飯吃。
想想當年二人既是同床,更是發小,如今好友淪落至此,李世川心裡自然不好受,好在他在汴京城裡有些朋友,禮部裡有個主事,正好給兒子找教書先生,李世川就帶着宋長卿到了汴京,推薦給了那個主事。
宋長卿其實是有才幹的,連那位主事都說,他至少也應該中個進士的,不過後來,他的兒子在宋長卿的教導下,考中了進士,更進了翰林院,做了一個編修。
日子總算是好過了,宋長卿當着教書先生,仍舊不忘苦讀,想要再次科考,盼着能夠一舉中第。
這一年,他二十七歲,比他小三歲的李世川已經娶妻成家,而他卻依舊在為朝廷奔波。
他回到家鄉,決定最後一次參加鄉試,如果這次依舊連個舉人都中不了,那就證明他真的命中沒有魁星,應該庸庸碌碌過一輩子了。
最後一次。
他依舊沒中。
宋長卿徹底絕望,不再對為官做宰抱有幻想,乖乖地回到那個員外郎家(那個主事,已經升任為員外郎),教導他兒子讀書。他教導得很用心,幾乎将所有會的都教給了公子。他把自己的遺憾全都寄托給了小公子,希望他能夠一舉中第,補全自己一輩子的遺憾。
後來小公子确實争氣,而那員外郎也并非忘恩負義之人,動用關系,給了宋長卿一個主事當,算是安定了他後半輩子的生計。
後來就鬧出了皇子奪嫡的事,大宋皇帝愚善不成事,鎮不住幾個長大後的兒子,五個皇子,為了儲君之位,大行黨争,先太子專權亂政,連續數屆的科舉舞弊大案水落石出,原來宋長卿第一次參加會試的時候,就已經中了舉人,但是被同鄉人頂替,此後數次,皆是同理。
于是有當時的齊王,也就是如今的天佑皇帝,站出來給宋長卿等許多被頂替的讀書人讨說法,緊接着廢太子做過的諸如貪污腐敗,欺上瞞下等諸多惡性,全都被揭發了出來。太子被廢,齊王不久被冊立為太子,不久之後先帝駕崩,齊王登基,改元天佑。
天佑皇帝登基之後,冊封了一衆協助他奪嫡的功臣,而宋長卿這種被人奪走了前程的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則被抛諸了腦後。
這一年,宋長卿三十歲,依舊一事無成。
他滿心以為天佑皇帝會為了安撫自己,至少也要給自己一個翰林院大學士當一當,結果他依舊在主事上,熬了許多年,最後還因為考察,被貶谪到了地方上做縣令。
宋長卿徹底心灰意冷,而在這之前,李世川早就辭去了太醫令的職位,當時他還勸自己走,可自己對于做官仍有執念,死活不肯走。
如今他終于看透了朝堂的黑暗,個個都為了自己的利益,貪污腐敗,魚肉百姓,就算自己真的做了宰相,隻怕也沒什麼機會伸展報複,甚至還會被同化……
宋長卿終于想明白了,他辭去了官職,離開了汴京。
可他該去哪裡呢……
家人朋友,全都沒有了,天地之大,隻剩下他自己孑然一身,他又能去哪裡呢……
舉目無親,流浪天涯。
這一年,宋長卿四十二歲。
李世川已經建好了藥華谷,并剩下了李寒州。
他曾在幾戶人家做教書先生,但他不再教學生們經世緻用之學,反而讓他們去體會詩詞經典中真正的内涵,還要勸這些孩子們不要做官,也因此每次都被東家給辭退。
他一沒土地,二沒家人,三他名聲已經臭了,沒人肯聘請他,隻好靠乞讨為生。
那一年,他六十歲,滿頭白發,鄉中知府知道了他的事迹,舉薦他為一個九品芝麻縣令做一做,可轉而就被鄉裡的權勢霸占了名額。
他無處可去,隻好到了佛陀寺,出家為僧。
僧裡人欺負他年老,不久之後,他就跳江自殺了。
死了之後,也不過一席薄毯,丢到了亂葬崗……
他死不瞑目,一點怨念,到了昆侖山,遇到了一位金身聖主,傳給了他無限法力,讓他潛心修煉,去救同他一樣的世人脫離苦海……
于是,他化名為慧海,來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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