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老人的故事

引子

端木靜怡，今年九十歲，是我在南京旅遊時認識的朋友。她個子不高，體型适中，皮膚稍黑，好看的臉型上有些許老年斑，皺紋很多。她氣色很好，精神矍铄，性格開朗，耳不聾眼不花。

她告訴我，她也喜歡旅遊，是跟團旅遊，祖國的好多地方她都去過，香港澳門台灣也去過，北京去過兩次，每次都到毛主席紀念堂，給毛主席三鞠躬。

那天早上，我到四川酒店一層吃早點。那個地方很大，早點很多，南京特色小吃較全，許多南京老人都喜歡到那裡吃早點，端木老人每周都去那裡吃兩次早點，她家就在酒店附近。

那天，我們都點了南京有名的湯包和赤豆圓子。我點完餐，剛坐到一張二人小餐桌前，她就坐到了我的對面。她沖我點頭微笑，我對她微笑點頭。友好就這樣開始了。

餐前餐中餐後我們都在聊（主要是我聽她聊），之後我們又一起去了南京夫子廟。我們走了四十多分鐘，也聊了四十多分鐘。通過聊天，我了解了她，知道了她的故事，一個九十歲老人身上的故事。

老人的故事

老人出生在上海，十裡洋場的大上海。父親在上海開着好幾家廠子，以紡紗廠最為出名。她上有倆哥倆姐，她是老幺，父母的掌上明珠，哥哥姐姐最疼愛的小妹。她和哥姐一樣，生活起居都有專人伺候。盡管條件優渥，但她并不飛揚跋扈，她和自己的丫鬟相處很好。

她在上海教會學校讀書的第六個年頭，日本人來了，上海淪陷了，她的生活也被打亂了。她和上海民衆一樣，東躲西藏，躲避日本人的燒殺搶奪和奸淫擄掠。她恨日本人，也恨國民黨當局的不抵抗政策。

抗戰勝利了，她和上海廣大民衆一起，站在歡迎革命隊伍的行列。之後她參加了政府的宣傳工作，她載歌載舞的出衆表演，引起了一位領導同志的注意，經過多次接觸，領導同志向她抛出了愛情的橄榄枝。她接了，因為她喜歡那位領導同志的軍人氣質、高大偉岸的身姿、和善穩重的待人态度。

但她還有一個父母給定的娃娃親，她不喜歡他，不喜歡他那病怏怏的樣子，更不喜歡他落後的思想覺悟。最後在父母的幫助下，她和那個男孩解除了婚約，和那個追求自己的領導結了婚。雖然那位領導比自己大了17歲，但他沒有結過婚。婚後，他們夫妻恩愛，生了七個兒子，夭折了三個，養育了四個。

婚後不久，她随當領導的丈夫來到了南京，定居在南京。她的工作也有了很大變化，由過去的行政十九級幹部變成了紡織工人，直至退休。她如今每月拿四千元的退休金。

在她五十歲那年，疼愛她一生的丈夫因病去世，還好，那時他們的孩子都已結婚。後來房屋拆遷，她家分了五套房子，每個兒子一套，她自己一套，如今她仍住在那套房子裡，八十平米。

四個兒子中的老二早些年去世，如今三個兒子都在南京，離得不遠。孩子們偶爾與她相聚，但都是吃她的喝她的，誰也不說掏錢。她不歡迎他們來，也不喜歡他們看，隻想過自己清淨的日子。

她的生活很有規律，一日三餐吃好喝好，隻要天氣好，每天都出去走路鍛煉，每年都随團國内旅遊。她喜歡遼闊的祖國，喜歡祖國的大好河山。

最近，她有了一樁心事，就是準備和她的大孫女打官司。大孫女買房，借了她三十萬元，三年多了，不還，并說不還了，是奶奶給她出得買房錢。孫女的爸爸（她的大兒子）也支持女兒的做法。她說，不行，借的就是借的，憑什麼不還，那是我自己攢的養老錢。她說自己大孫女日子過得挺好，買了大房子，還做着買賣。她說他們（指子孫輩）都比我有錢，還诓騙我的錢！

看的出，她對打赢這場官司很有信心。她問我，“大妹子，您說我能要回自己的錢嗎？”面對九十歲的老人，為維護自己的權益信心滿滿的樣子，我默然了！真的是默然了……

後記

我從南京回到家裡已有些日子了，但老人的音容笑貌和對生活充滿信心的态度，始終盤旋在我的腦際。如果不是親耳聆聽，我怎麼也不會相信這是個做了四次癌症手術的老人。也許正是經曆了這些生與死的劫難，才使她活得更加通透，對未來的日子更加珍惜和充滿信心。

我閉上眼睛，前面就是老人走路的樣子：看不出一個耄耋老人踽踽獨行的蹒跚，而是滿懷信心、迎接未知生活的随遇而安。

但我對老人也有隐隐的擔憂，因為在她的意識裡，走路沒有紅綠燈的概念。我幾次拉住她，要她等綠燈。她說，“還等燈啊？我從來都不管這些。”看着她潇潇灑灑闖紅燈的樣子，我心為她緊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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