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老根

在我們廠裡，除了保潔員和飯堂後勤等特殊崗位外，像我就是年齡較大的了，有些看上去似乎和我年齡相仿，但一了解又得知比我小那麼一點。但上個星期天加班，我卻偶遇一位老根。

上個星期天，我們廠裡大部分車間都放假了。盡管倉庫星期天，也和平時一樣來很多料，但既然大家都休息，隻要我不特别聲明，主管就會安排我随産線休息一天。

可是當我星期六加完班回到家裡，主管又發信息給我，要我星期天上班，幫忙拆不良卷心。這個活我之前專職做了兩個月，算是輕車熟路，所以主管總是喜歡叫我加班拆。

我想反正家裡連菜都沒有種一蔸，除了不能去娘家看望母親外，也沒有别的損失。對于我這個要錢煎水喝的人來說，周末雙倍工資的誘惑還是比較大，何況拆卷心也不是很累，而且如果來料多的話，下午還可以到倉庫檢貨。之前有一個星期天，也是要我加班拆卷心，結果那天來了很多料，下午我又被叫到倉庫檢貨去了。

我這樣想着，于是連夜将家裡地闆拖了一遍，窗戶也打開吹了一晚上的風。

待我早上趕到車間，卻并沒有像上次一樣，有一位品質部的小美女和主管陪我一起拆。這次就隻有我們品質部的白班組長把我帶到拆廢品區，交代了我拆什麼型号，就忙别的去了，并說主管懶蟲還在睡懶覺。

沒伴也沒有關系，反正我已習慣了孤單。可是我才獨自拆了半個小時，卷繞組長便送過來一位生産部員工，要她和我一起拆卷心。

這位女人我有點面熟，好像是早上晨練跑步時碰到過她幾次。她每天早上六點多一點就去了車間，想必應該是計件的。

我近距離地上下打量着面前這位有幾分姿色的女人。

她身材高挑瘦削，上穿紫色短袖T恤工衣，下穿寬松直筒牛仔褲，顯得幹淨利落。

她皮膚白皙，瓜子臉型。微黃的頭發紮成了一個馬尾，順滑地垂在腦後。額頭戴帶窄窄的咖色發箍，發箍上鑲有各色小珠子，有些耀眼，額上的頭發被發箍的内齒攏出一道道細細的紋路。

眉毛很明顯做過了，兩道細細彎彎的柳葉眉略顯淡黃，橫挑在她那雙并不大的眼睛上，雖然是單眼皮，但并不影響美觀。微挺的鼻子下面配有一張櫻桃小嘴，嘴唇潮而微紅。

耳垂處貼着一對白色的珍珠樣的小耳釘，很是打眼。

看來她是一位比較講究的女人，我感覺她很精緻，令我猜不出她的大概年齡。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而我們當時雖然隻有兩個女人，卻因為彼此似曾相識，便像故友一樣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起來。

原來她在二樓車間做計件的活，每個月起早貪黑，緊張地勞作，上滿班的話，一個月能掙5000多一點。

隻要有活幹，她每天早上六點多就去了車間。而且從來沒吃過晚飯，省着時間多幹一點活。晚上下班後，在宿舍裡沖一杯牛奶喝，吃一個蘋果。蘋果是在網上買的，整箱批發，才劃得兩塊多一斤，甜裡面裹着一點酸味，脆而爽口。

她家是湖北的，和我家隔長江而相望。雖然跨省了，但離這裡也不算很遠。

閑談慢慢地拉近了我們彼此心靈的距離。由于好奇心地驅使，我試探着問了她年齡，這是個本不該問的問題，因為一般的女人是不願意透露自己的年齡信息的。

但我問得比較委婉，問她有沒有40歲。不過我這個問法也不算太違心，因為在我眼裡，她最多也就40出頭的樣子。她倒是很直率，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我很驚訝，居然跟我是同年老根，僅僅比我小三個月。

于是我便發自内心地誇她皮膚白，身材好，顯年輕，看上去比我小十來歲的樣子。并說她肯定是家庭條件好，“家寬出少年”的原因。

她回說，她進廠時比現在胖多了，現在是想多做點活，沒時間吃晚飯，餓瘦了，隻有101斤了。我暗暗地想，怪不得她顯得那麼苗條，原來和我差不多高，卻比我少10來斤肉肉。

并說她的皮膚除天生比較白外，還和自己注意保養有關。

我說我不太習慣做保養。一是覺得自己經濟條件不夠好，沒有多餘的錢去買那些昂貴的化妝品；二是覺得自己也沒有時間弄這些，一般隻是到了冬天，實在是臉上皮膚幹得疼了，才早晚抹一點郁美淨，而且還經常忘記抹。

她不以為然地笑着告訴我，她買那些東西，并沒有花多少錢。都是在某某多上買的便宜貨，但對她不過敏的皮膚來說，效果還不錯。

接着 ，她将她用的什麼染發膏、補水液、BB霜、口紅等都給我做了詳細的介紹，并說要我也買一點用得試試看。并熱情地要加我微信，說是等晚上下班了，把她買的這一系列商品的鍊接發給我。

她說年輕的時候，可以不做保養，因為那時候容顔本來就很好。但是年齡大了，皺紋、斑點都出來了，多補一點水，抹點BB霜，塗點變色唇膏。這樣化一下淡淡的妝，别人又看不出來，但看上去就漂亮多了，也精神多了。俗話說，隻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慢慢地，我們越說越投機。她便又告訴我關于她的家庭情況。

她家條件并不好，兩個兒子都沒有成家。大兒子30歲了，技校畢業，早先找了一個女朋友，談了一段時間分手了，後來就一直沒找到過女朋友了，估計是單身打定了。

小兒子還在上初中，在家裡基本沒人管，隻是周末回家後，在家附近做事的大兒子就給他做飯吃。

他老公也在外面打工，工資不高得不說，還喜歡打牌賭博。每次工資還沒有發到手，已經借錢提前輸光了，工資一發，就得拿去還賬。

我見她對我如此敞開心扉，而且她看上去并不像那種口無遮攔的女人，應該是覺得和我是老根，有一種親切感，才這樣仔細地和我拉家常的。于是我也給她講了一些我家裡的情況，并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她想了想又問我，說兒子這麼大了還沒結婚，着不着急。我回說我的大兒子才25歲，但我已經很急了。并補充說，其實我兩個兒子都帶女朋友回來過，但就是沒有娶媳婦的錢而擱置了。

她說她之前也急，現在反倒不急了，反正又不靠哪一個人打單身，現在沒結婚的大齡青年大把。不說沒錢，就是有錢都不容易娶到兒媳婦呢！

就拿她姐姐家來說吧。她家在青海開了一家物流公司，幹了很多年，攢了不少錢。除了在家裡做了一棟大别墅外，還在武漢全款買了房，也全款買了幾十萬一台的小車。她們家也有兩個兒子，大的是研究生，34歲了，至今沒找到過女朋友。小兒子高中畢業，也有30歲了，曾經找了一個外地的女朋友，還懷孕了。但那女孩好喝酒，喝醉了便閉着眼睛一邊哭一邊在馬上跑，她姐怕出問題，幹脆勸她把孩子打掉，把她送回家了。

我說确實是這樣，我們這邊單身的男青年也很多，而且家庭條件基本上都不錯，不是征收戶就是準征收戶。

我三姐家也有一個兒子，今年33歲了，長得高大英俊。雖然讀書不多，但情商智商都比較高，一直做水産生意，能說會道，人又能幹。20出頭的時候，他還調皮選别人，搞到現在無人問津了，他又自暴自棄，也不攢錢了，賺一個花兩個，弄得我三姐天天急得覺都睡不着。

我覺得農村的男孩子，特别是學曆不很高的，要趁年輕早點結婚還靠得住一點。因為他們本就沒有什麼資本，不是那種特别自律勤奮的人，又沒有多大的上升空間，不趁年輕、潇灑、有活力這點天然的資本早點找個女朋友結婚的話，年齡越大市場就會越窄小。

我又感慨現在的男孩子也真是可憐!雖然在物質條件方面，比我們那一代人富裕多了，但現在很多男孩找不到老婆确實是個困擾人的大問題。而我們那代人，一般的男人都找得到老婆，都有一個完整的家。就憑這一點，就比現在的男孩子幸福指數高了很多。

我說不管别人怎麼看，在我認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還是亘古不變的真理。不管男孩還是女孩，年齡大了不成家，幸福指數都不會很高，畢竟男歡女愛，是人類最基本的自然屬性之一。

她聽我說完這些，也非常贊同我的觀點。但又說現實很無奈，很多事也不是我們能掌控的，隻能聽天由命，順其自然了。

我們一起感歎命運的不公，怎麼當初就不生女兒呢？哪怕生一個女兒也是上天的饋贈啊！

說完，我們又覺得十分可笑。當年生兒子的喜悅感和被旁人羨慕的優越感怎麼就被如今的現實打臉得蕩然無存了呢？

中午，倉管員陽陽又跟我說倉庫來了很多料，要我下午到倉庫檢貨。而我由于和老根談心得了味，反倒還不想下來了。

于是我跟陽陽說下午2：30後下來，萬一檢不完星期一再檢。

星期天晚上，全廠一般都不加班，我想趁機去補牙齒。但老根似乎還想加班，想約我一起加。我跟她解釋說我沒有時間，要她自己跟我們組長申請一下，應該可以的。加兩個小時，能掙三四元錢，也沒什麼不好。

結果她跟我們組長申請了，組長之前答應了。但下班時又說那個車間整個車間都不加班，她一個人加班怕不太好。

吃晚飯時，她特意找到我，和我坐在一起，說她又在别的車間找到位置加班了。我附和着說那很好。并問她晚上怎麼吃飯了。她說她隻是計件時想多做點貨才不晚飯的，今天計時當然會吃。

我望了望老根，低頭不語。心裡似乎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