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牆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題記:我寫下的這段文字屬于什麼,散文、小說抑或是其他?是否拖沓冗長?所有這些,對于我來說都已不重要,我清楚自己水平的逼仄局限,但我還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記錄下來這段心路曆程。這些文字,會像窖藏多年的老酒,經年過後,幸運的話,如果我還能翻找到它們,我會細細品咂,慢慢回味,會慶幸自己曾經還有這樣或那樣的經曆與溫情。

記憶是一堵牆。世界各地,每個小時都有不計其數的碎片正從牆上剝落,牆在坍塌、在損毀。而與此同時,人們也正四處不停地通過各種方式來修複它,他們将黑暗和憂傷向後推去,在身後撒播種子,世界得以重塑。

(一)我

我是誰?身在何處?去向哪方?......

太多的事情都已被遺忘,被混淆:我已經漸漸學會信賴感覺,而非記憶。

但是我想,我還是喜歡黑夜,在那裡我能安靜地找尋到曾經的過往。

台燈在桌闆上撒下幾尺昏黃,我把窗簾拉上,溫潤的光還是會從簾布的縫隙裡透了出去。我怔怔地望向前方,前方是一面牆,也是過去。久遠的記憶任由曾經日記裡幾句不着邊際的話語慢慢投射到我眼前的屏幕上。

我打開日記本,那是自己曾經多年前的記錄。迅速地翻過一頁頁已經寫滿字迹的紙張,終于翻到最後那幾張還有空白的紙頁。最後的紙頁上,散落了很多沒有日期的句子。每頁紙上都隻有一句話。

想從以前的記憶裡找尋到什麼嗎?

公元1989年真的緊接在公元1988年之後嗎?(這個問題并非不重要,隻是現在我卻忘記了自己的答案。)

再往後翻兩頁,我寫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會按照順序發生。

接下來又是好幾頁空白。像是谶語,預言着現在我漸近蒼白的記憶。

寫在紙頁上的話語,距今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了:嗯,它将存在得比我更長久。

慢挑燈花,我永遠不會再吸煙,永遠。話雖這麼說,但我内心深處并沒有完全放棄對掙脫出困頓的渴望,這好比壓存在心底的某種情節。

這個夜晚我不知道在等待什麼,子夜12點的日期變更之後,舌尖上布滿的苦澀不知道是一杯茶還是一種思緒的湧動。

風吹過樹梢撕扯着殷殷的祈望。不再年輕的身影妄想着在紙筆間匆忙。

寂靜的夜守着過往的憂傷,直到一杯濃茶泡到無味,我開始寫下一個多年前的故事。

(二)曾經的阿木

當年的阿木,雕刻技藝精湛,遠近聞名。他有個怪癖:夏季,隻要村前的河裡有水,他便不做根雕。他每天都會在河堤上巡視,吹着自己用竹管削制的哨子,竹哨簡陋,哨音卻清脆響亮。貪玩的孩子們聽到哨聲,不敢再偷偷跑到河水中玩耍。阿木絕不讓溺水事件再次發生。曾經,他的兒子大林就是在村前的這條河中溺水身亡。那時,他,阿木正在家中雕刻着此生最中意的根雕作品——兩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要将這幅作品送給兩個兒子。那是他心底深深的傷,隐隐的痛。他每年都會到兒子的墳前,去訴說夢中承諾兌現的行動。

那段日子,在他這裡定制根雕的商家朋友們開始時都不理解阿木的“規矩”,後來他們聽說了阿木以前的悲痛,他們都紛紛表示同情,都很感動。他們願意和阿木這樣的人交往,願意等河水退去後阿木做成的根雕作品。

夏季裡,阿木在河邊每日的巡守,鄉鄰們才能安心做自己的事情。春種秋收已經完成,河裡的水已經退去,他們農閑的時候都去阿木那裡幫忙。這就是淳樸的民風,這就是濃濃的鄉情。

(三)二林

曾經三十年前的太陽,跟現在應該沒什麼太大的不同。那時年少的二林聰明乖巧,深得父親阿木雕刻技藝的傳授,後來考入大學,學的是雕塑設計專業。學成之後,二林選擇留在城市,沒有回鄉,經過多年的打拼,成立了自己的工藝品公司。

二林,他也不知道他這是子承了父業還是背叛了故鄉。總之,他帶着兒時的恐慌和夢想,離開了生他養他的村莊。時代的更叠讓更多的人染上了像是能夠傳染的疾病,兒時的玩伴們,叛逃般地紛紛離開自己的家鄉。娶妻蔭子、成家立業、奔赴遠方。

父親走路的步态,他喜悅或發怒的表情,如影随形,移步換形,都被移換到了自己的身上。二林明白自己終究是父親的兒子,必須無條件地接受父親的基因,這一點上無可逃遁,是真正的宿命。 二林知道,父親是自己親人中最親近的陌生人,是溫情中最沉默的見證者。他知道父親是愛他的,他隻是像中華大地上大多數的父親一樣,曾經以威嚴的形式展示着他的父愛,卻生生地把兒子隔開。

二林想給自己的孩子森一種别樣的父愛,更像是朋友關系那樣。

二林不想再讓父親那樣苦役般勞作的生活,他把父親接來城市。二林帶父親熟悉周邊宜人的環境。街角公園,文化長亭,湖畔漫步,戲舞棋枰 。他想給父親那種安逸——那種多年後自己也會奔赴的安逸。

年邁的老父親目光中隻剩下慈愛和局促不安。局促的是因為來到了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二林隐約感知到,現實和自己設想之間相隔着一個時代,總是有一段差距。這些意識由來已久,他總覺得缺少一種東西。

(四)失憶症

阿木老人,他被确診為老年性健忘。

日子對于阿木老人而言,仿佛是由薄暮組成,他無所事事,就像無形的影子一樣。記憶來的時候總是不順暢、沒有生機,仿佛被困在遙遠的水面之下,或是陷入神經纖維的糾纏之中。他站在裝滿水的浴盆前,卻不記得自己曾把水已放滿;他去灌裝水壺,卻發現暖瓶裡已是熱氣騰騰。

自己名字叫阿木,一生也都在跟木頭打交道。可為什麼自己頭腦中卻總是跟水牽扯到一起?他關上兒子二林在城市中的家門,走出單元樓,卻發現偌大的小區内,每棟樓長得都是一個模樣。

二林也是最近才發現父親的症狀加重。父親吃飯時主食愛吃餅。為了讓父親打發時間,二林給父親“布置”了力所能及的任務,上午溜圈回來順帶買餅。一張餅足夠一家人享用,直到有一天,父親頻繁地出入接連買回來面餅。父親用餐時,望着餐桌上厚厚的一摞餅而沒有任何自己的記憶,反倒清醒地責怪二林浪費糧食。

二林無奈地望着父親,父親雖是責備自己,但已然沒有年輕時淩厲的語氣。二林倒真希望父親還能像三十年前那樣生動。看透卻不說破,不至于刺激到父親加劇的病情。二林隻好跟父親講,這些餅是給他給公司的職工食堂買的。父親立刻上前留出一張餅,把其他的餅用包裝袋裝好。

父親時好時壞的病症,幾乎每天都重複着同樣的事情和話語,沒有其他。

就像這樣:開始,我們失去的是記憶,但還知道我們失去了它,并渴望着想要喚回它。後來,我們會連忘記本身也已經忘記。城市的節奏更會讓我們不再記得自己的過去。它就像一塊海綿,吸汲着這些不斷湧流的記憶的潮水,并且随之膨脹。最後打開忘卻之門,使他人可以在此編織新的記憶。

二林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要怎樣面對。

(五)失蹤的阿木

人們都很忙,城市中的人,甚至全世界的人都在忙。

阿木老人離開兒子二林居住的小區,恍恍惚惚,走走停停,他失蹤了,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外。

路旁的紫藤花又開了,

阿木怅然若失,手中一直握着那枚多年前自制的竹哨,行走在路上。

從一片氤氲缭繞的晨光中起身,太陽走向正午,陽光沿着道路掃射,投下的陰影隻剩下窄窄一條空間,陽光的重量正逐漸加碼,尚且夠他的記憶承擔。而他的執念,也剛好能填滿這窄窄的地方。空間仍在不斷地縮減,無須多久,整個一片世界就隻有熾熱,隻有強光。而阿木,這位老人,将會裸逞于這光日之下,隻剩下頭腦一片空白了。

難以想象這樣一位骨瘦如柴、個頭及我一樣高的老人,曾擁有怎樣一副身軀。那件他會在任何場合穿的工作裝,衣領和袖口已經磨損,衣服褪色、松垮,對他來說整件衣服都太大了——他的衣物屬于曾經的年代,屬于另一種生活。

生命如一抹水彩,于阿木老人,鉛華皆已褪盡。他的性格,就像他那件老舊的衣服一樣執拗,與現存的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曾經,地圖上表示城市的圓點在眼前慢慢放大,大到我消瘦在奔波的艱辛之中,直到若幹年後,這座城市的一切蜷縮于心底,重行縮小成紙上的坐标。城市中的記憶,如同我對它的想象,語焉不詳。

缗蠻黃鳥,止于丘隅。我可以肯定,即使整個世界被阿木老人握在手中,如果他記憶尚存,他也會将它統統換成一張回鄉的車票。

當城市留在身後的時候,一些人,也隻能遙望了。

(六)尋人

當二林在公司裡正為産品沒有靈感發愁的時候,妻子急匆匆打來電話告訴他,父親中午還沒有回家,一上午也沒買餅回來,父親沒有帶着電話,老人機就在他的房中。

二林告訴妻子,他現在就去父親經常去的地方尋找,并讓妻子在家等人或是電話。

二林慌亂中抄起廠内的一輛自行車飛奔而去。公司裡上上下下的兄弟姐妹們知道了這事,他們都見過阿木這位根雕技藝精湛的老人,也聽說了老人的病情。全城搜索,全員出動。

二林趕到父親常去的公園,那裡有閑坐聊天的老者。二林掏出手機給他們看父親的照片。

“是找阿木啊,他今天就沒有過來。” 這些老者天天都長在這裡,是公園裡每天的風景。

“阿木閑不住,他不屬于這裡。” 人群中幽幽傳來這句笃定的話語。他們熟悉公園的一草一木,熟悉每一處風景,包括風景中來去的人物。他們更像是智者,一眼就能辨識出誰會是固定在這裡的下一道風景。“你,也不屬于這裡。”

二林無心留意這些頗有“禅意”的話語  ,他匆匆道别,迅疾趕去認為父親常去的下一個地方。他隻想立刻見到父親,隻想父親安然無恙。

二林接連去了他曾帶父親走過每一處路邊街角,每一處亭台樓閣。他騎着車搜尋着路邊的灌木、花叢,他甚至能想象到父親就坐在路旁休息,正沖着他微笑呢。

他又去了父親常去買餅的幾個店鋪。

他始終尋不見父親的身影,他汗流浃背,眉頭緊鎖,恐懼——那種年少時親身經曆過生死離别的恐懼,又像藤蔓般纏繞上他繃緊的身體。他以為離開故鄉就能逃避開那種白花花的恐懼。

童年時代的結束讓二林如釋重負。雖然他做了所有男人應該完成的事——自己創業、娶妻生子、贍養老人、深愛着他們。但有時他發現早年的恐懼其實一路跟着他,有些東西是長壓在心底的,人們繞避開關于它任何敏感的詞句或動作,就像守着一枚随時帶來危險的炸彈,小心翼翼地背對着它生活。

那年,我曾寫下的日記:一切都将會發生,就算那些我們并不期待的事情也是一樣。比如說:大林的死亡、阿木老人的失蹤。

這時,二林接到森打來的電話。

(七)森

森是二林的兒子,十幾歲的少年。雖然出生在城市,但他也像爺爺一樣,也愛吃餅。鄉間幹農活的北方人,習慣吃面餅。餅能抗餓,尤其是大餅卷着油綠綠的小蔥,那是北方人的最愛。

森不想吃蔥,他還不習慣辛辣的味道,但不妨礙他可以跟爺爺一樣,用餅卷裹着其他菜蔬,爺孫倆在一起,大口大口品嘗着年齡上間隔半個多世紀的情味。森不像自己的父親二林,他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和不喜歡什麼。有一點值得二林欣慰的是——兒子森和父親卻能很好得處在一起。

森喜歡聽爺爺講森有記憶以前的事,喜歡聽爺爺講森不知道的事情。

森聽到入神的時候會席地而坐。幼小的身影卻是像極了祖輩們田間地頭休憩時的神情。現在的大人們大都不願這樣了,隻是因為總是顧慮地上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隻是因為身着名貴的物件,隻是因為那摸不着的體面。慢慢地,人們遠離了那一塊塊熟悉的青石闆,慢慢地,人們不再留戀那片土地上的溫熱。

有好多次,二林見到爺孫倆暖人的聊天場景,他其實也想加入。怎奈城市的快節奏已充斥滿自己的調色闆,他不忍再用匆忙的畫筆去塗抹此刻溫馨的畫卷。

森下午放學回到家中,看到坐立不安的媽媽,才知道爺爺的情況。他在爺爺的房間裡找尋着線索。爺爺那枚竹哨不見了,以前爺爺一直将竹哨收藏在床頭櫃裡。爺爺曾對他說過:城市裡不需要這樣的哨聲。

二林回到家中,看到森正抱着媽媽準備好的面包和熱水瓶在門口等候。

“給我吧,我現在就回老家去找爺爺,” 二林上前去拿這些東西,“你還有作業,還要學習。”

森緊緊摟抱着熱水瓶和面包不放,扭着身不讓爸爸去接,仿佛這些就是唯一能讓他一起去的希望,“我更要第一時間看到爺爺平安無事,沒有什麼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

“誰也不能肯定爺爺就一定是回到故鄉,他現在記憶力模糊,” 二林堅持地伸出手臂,“我們已經報了警,民警需要時間調取監控,有消息會通知我。”

“爺爺帶走了他的竹哨,肯定就是回了老家,他不喜歡這裡,” 森的聲音裡充滿了确信,梗着脖子像爺爺那件工作裝一樣倔強,“我一定要去找爺爺。”

(八)再尋人

父子倆在路上,幾個小時的車程是那麼漫長......

他們到達老家已是晚上了。

這樣的村莊,這個世界上可能會有很多吧。夜色之下,孤獨而遙遠,寂靜且神奇。偶爾一兩聲犬吠從鎮子裡傳來,依稀幾點燈光,一切走在陰影之中。仿佛四周都是黑暗的牆壁,神秘的黑暗吞沒着一切記憶。

森小跑着在前面引路,他對家鄉的路不陌生,很小的時候就在這裡了。他們回到了老屋。

院門從外面緊鎖着,沒有任何動過的迹象,院裡更沒有一絲絲光亮透出。

二林和森對視了一下,他們的眼睛裡隻有忐忑,内心一下子沉重起來。二林轉回身大步走在前面,他要去哥哥大林的墳上。

某種被忽略了的氣息仍在空氣裡遊蕩,仿佛一根飄落的野草的幽靈。總有一種失去了什麼的感覺,一種正在被遺忘的感覺。除此之外,這兒什麼都沒有。這地方隻是地球上隆起的一小道弧線,一片荒野的原始粗糙。黯淡、單調、荒涼的土地,灼燒着所有的悲傷。

父親會去哪裡?爺爺會去哪裡?他們父子倆内心更加不安。

公園裡老人的“禅語”和那枚短短的竹哨能說明什麼問題!?從古老的村落到現代的文明,一代代人要走過多少曆程才能完成。從繁華的都市再到寂落的山村,一個失憶的老人又會怎樣輾轉才能到達?

二林和森走在河堤上,如果阿木老人能回到故鄉,如果其他地方都沒有他的身影,那這裡也就是最後的希望了。

森深深地咽了咽口水,仰着頭看向父親緊張的臉龐。他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這條河堤路是多麼漫長啊!這條路,阿木來回折返走了三十多年;這條路,讓二林内心充滿恐懼逃離開故鄉;這條路,讓二林和兒子森手牽手走在一起,一同尋找親人的迹象。

遠遠望去,一條破舊的木船孤獨地留在龜裂的河床上,不知道離開河水,它還能幹什麼。

每一顆卵石,每一處堤壩,都曾是通往悲傷記憶之門的一把把鑰匙。他們父子倆所剩的沒什麼與光明相似。他們離黑暗更近,幾乎融入了黑暗,存留的僅有記憶和希望,而這希望實際上已經變得木然,它逐漸麻木,很快就猶如不再燃燒的火苗,而成為腳下的一塊塊鵝卵石了。

擔憂、不安、絕望,這些複雜的情感糾結在他們的聲音裡,他們不停地呼喚着。

隻是,所有的聲音都凝固住了,或者被風吹走了。

空氣中彌漫着腐爛的樹葉、溫熱和死亡的氣味。綿延至遠方的河床緘默不語,似在昏睡,其實在吞噬,吞噬一切生靈的夢想與恐懼,快樂與哀愁,使其木讷地勞作和遠遠的觀望。

逃避終究解決不了問題。

霍然,二林内心的恐懼一下子蕩然無存。他永遠也不會告訴别人曾經湧上他内心的那些恐懼。那種記憶曾伴随着他多年,他始終沒有勇氣去面對。此刻,他清楚他找到父親後将要做的事了。

可是,父親現在到底在哪兒啊!?

寂靜還在延續,越來越靜;緊張還在增長,越發得緊張。二林已經走到了童年時噩夢發起時的地方。

沒有任何聲音的回應,要不要繼續向前走?他們大聲呼喚着阿木老人,聲音近乎于哀求。

岸邊的蒲公英,是繁星中的一朵,為寂靜的夜晚帶來一絲蒼涼。

蘆花成雪,在風中揮舞着絕望。

突然,他們兩個人都意識到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兒。他們走過時蟋蟀都停止了鳴唱,四下裡一片寂靜。他們的生命中從來沒有如此安靜的時刻。

他們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屏住呼吸,側耳傾聽,好像有什麼聲音傳來。

他們不确定,二林弓下身子,将一隻手罩在耳朵旁,好像聽到了一絲哨笛的聲音。森緊張地抓住父親的另一隻手,他能感覺到他們的手心裡都是汗。

不一會兒,遠處又斷斷續續傳來幾聲微弱的聲響......

此刻,我終于清楚我是誰了。

我真心希望能看到祖孫三代人一起,靜靜地坐在古老的河堤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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