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非往事

2013年夏季,熱浪滾滾,我在上海接手一個投資中非金礦的項目,作為負責人,從杭州飛往埃塞俄比亞的亞的斯亞貝巴,再轉南非約堡,後轉戰中非,那片依然處在戰亂中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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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的斯亞貝巴機場

這家金礦是加拿大上市公司AXMIN經營,在此項目上花費數年心血,由于戰亂而被迫放棄,儲量巨大,含金量達140噸以上,屬于露天開采的大型金礦,處在戰亂中的中非,沒有人敢接手,自古富貴險中求,中國人在非洲,基本上都是做歐美啃不下來的骨頭,幹歐美人不願幹的髒累活,冒天下人冒不了的風險,在此過程中,才能尋找更多屬于自己的機會。


要搞明白該項目的來龍去脈,以及以後的工程項目的開展,必須要和他們前班人馬交接工作,作為項目負責人,我責無旁貸。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我到了約堡,這是一個打劫都家常便飯的暴力都市,在機場,一個人不可以随意乘坐出租車,必須有信譽好的出租公司安排的人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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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推薦我住進了英國人開的保安森嚴的莊園式酒店,從烈日炎炎夏日上海到萬物蕭冷的約堡冬季,僅僅一日感覺恍如隔世,好在房間裡面有壁爐,可以烤着火喝着紅酒,品嘗南非各式各樣的水果和點心,安撫自己一路車馬勞頓,在這裡我小息了兩日,曬曬太陽,發發呆,思考下一步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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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和礦主聯系上了,離約堡驅車大約一個多小時,這是他的莊園,裡面奢華得像是從童話裡走出來的。英國人喬治,金礦礦主,約我和他的莊園碰面,這裡面荷槍實彈的保安就有數十人,他領着我參觀了他的莊園,我們仿佛一見如故,他帶我品嘗了他莊園裡南非最頂尖的美味佳肴,莊園裡面有特殊烤肉設備和取暖設備,在寒冷的冬夜,即使露天下取暖設備都暖意融融,莊園裡有全球的美酒,空運的新鮮食材,吃飽喝足,他帶我進了他的音樂錄音房,那裡流淌的旋律,仿佛能洗淨一切塵世的煩惱,我和他相談甚歡,也受到他和他的老婆,安哥拉的公主琳達熱情接待,那個曾經從戰亂國家逃亡到南非的安哥拉公主,在南非遇到喬治,憑借自己非凡的财力和聰慧,從難民公主的身份,再次東山再起,創造了他們的億萬财富,她眼神細膩,像野貓一樣能迅速捕捉到你的情緒和想法,她講她在安哥拉很多戰亂的故事,已經在廣東進口中國家具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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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所在的莊園,是南非俱樂部隐秘富豪聚集場所,包括有影響的政治人物和他們的子女,在莊園玩了幾天,認識他在南非富豪俱樂部的幾位朋友,其中一位猶太鑽石商和我第一次見面,居然随手送我一顆3克拉D級鑽石,而我隻是送給他一瓶中國劍南春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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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他帶我去了約翰内斯堡的南非最大的賭場是蒙蒂賭場(MONTE CASINO),是非洲最大的賭場。蒙蒂賭場規模宏大、建築豪華,具有典型的巴洛克風格,外觀包括鐘樓、門樓等塔式結構,遠遠看上去更像是一片占地廣闊的古堡,散發着濃郁的歐陸風情。那裡面燈火輝煌,人頭攢動,喬治那天手氣不佳,輸得那叫一個痛快,而我倒是小赢,興奮的有點發飄,我能明顯感受到喬治的情緒不愉悅和我形成反差,但他還是一直保持英國紳士特有的風度,我想一個人内在謙下,是自己的品質修養,體恤安慰别人的情緒,能給人帶來想不到認同和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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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TE 賭場


随後的幾天,我正式和前團隊碰了頭,兩天的時間裡,會議室裡黑白黃三種不同膚色的人,把中非金礦的裡裡外外、上上下下都翻了個底朝天,一張張PPT,專業而有說服力,那時候的感覺,就像是準備上戰場的士兵,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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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去中非前那天晚上,我們再次在喬治的莊園聚會,喬治打開他的收藏酒窖,随意品嘗他全球各地的美酒,這個英國佬,在花花世界裡遊蕩,輸赢他都能玩得盡興。

我們一行八人,由喬治和中非軍方特殊的關系,承包了一家小型商務飛機,從南非的LANSERIA小機場出發,走過VVIP通道,包機起飛,穿越大氣層,向着中非的首都班吉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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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小時的航程,感覺既漫長又短暫。飛機要降落前,機長關閉航标燈,要求大家系好安全帶,他說這是戰亂國家,老總統被推翻時把武器庫裡面的武器,全部分發給他們的民間組織,此時航标燈若是打開,會成為被打擊的對象,夜幕已經降臨,經驗豐富的機長憑感覺降落在跑道,班吉的機場,冷清得像是被時間遺忘的角落,連我們飛機總共隻有這三架飛機孤零零地停在那裡。通過貴賓通道走出機場,離開機場暗夜中眼前的中非,就像是回到了中國八十年代的鄉鎮破敗不堪,街道兩旁,是低矮的房屋,黑夜路的兩旁還有擺地攤的,很難想象首都連路燈都沒有,也沒有什麼水泥路,當地的人的臉色,混在黑夜裡,幾乎和黑夜一樣的黑,偶爾他們露出雪白的牙齒,如黑夜的一道耀眼的閃電。


我們住的是聯合國軍保護的拉格酒店,每層都有10個荷槍實彈的軍人,這是已逝的卡紮菲總統援助的五星酒店,在大堂的走廊,我碰到一個中國人,北方工業集團的海外事業部的康總,做軍火生意的,在中非做軍火,被美國衛星監管的很緊,他非常驚詫我的到來,他說所有民航已經停運,我怎麼插翅飛進來的,整個中非國家,據他所知,我是第五個中國人在這裡,若不是喬治和現任總統的關系,我們根本進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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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拉格酒店裡面的,是非常特殊的一個群體,軍火商,鑽石商,黎巴嫩真主黨的地下錢莊,還有非洲各地有來頭的政客和豪商巨富,每天二頓自助餐300美元,依然可以享受到世界各地的美食,住宿每天800美元,在這個戰亂紛飛,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的國家,居然還有這樣一個酒店存在?讓人看到了真實的平行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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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總帶我認識住在拉格酒店的一位鑽石商,是個猶太人,我們平時世面上看到的鑽石很少超過5克拉,他這裡有顆75克拉的黃裸鑽,世面上的鑽石買賣超過5克拉都很少,真正的大克拉鑽石,有這群猶太人壟斷,在地下與那些豪商巨富交易的。


雖然宵禁,但是遠處還有零零星星的槍聲,伴随着燈紅酒綠的酒店客戶,一面是戰火紛飛,殺人如麻,一面是燈紅酒綠,揮金如土。


第二天在絢爛的非洲陽光下,我們的隊伍如同彩虹般絢爛,黑白黃三種膚色交織,帶着對未知世界的無限憧憬與堅定信念,我們的目的地,是中非總統那座莊嚴矗立于桑加河畔的府邸,那裡不僅是權力的象征,更是我們此行希望之光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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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統接待室


桑加河悠悠流淌,河水在陽光下閃爍着銀色的光芒,仿佛是大自然最真摯的歡迎禮。然而,通往總統府邸的道路并不平坦,要嚴密的安全檢查工序,确保着這裡的安甯與尊嚴。我們八人團隊,彼此間眼神交流間滿是信任與鼓勵,以樂觀與自信的姿态,一一通過了考驗,終于站在了總統府的門前。總統府室内裝潢簡約而不失非洲風格,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花香,似乎預示着一次不同尋常的會面。總統博齊澤以他那的溫暖笑容迎接了我們,我代表團隊,滿懷激情地向總統闡述了我們此行的目的與願景——不僅是為了探索開發這片土地上的金礦資源,更是希望能夠為中非的發展貢獻一份力量,讓友誼與合作之花在兩國間綻放得更加燦爛。同時,我也坦誠地表達了對安全問題的擔憂,在這片土地上,四路軍閥你殺過來我殺過去,還有極其極端的上帝抵抗軍,在短短的三年内他們殺死20多萬人,安全是前行的基石。


總統先生聽後,爽朗的笑聲回蕩在官邸内,他的眼神中透露出贊賞與肯定。“你們的勇氣和決心讓我深感敬佩!”他說道,“我很高興能有你們這樣的夥伴,共同為中非的未來努力。至于安全問題,請放心,我将親自為你們安排六位最精幹的保镖,費用由我們承擔,确保你們在這片土地上的每一步都安全無憂。”并且把負責治安的軍隊将軍介紹給我們,有困難随時找他。

那一刻,窗外在桑加河畔熠熠生輝。為了表達我們的感激之情,我特意準備了來自中國的大紅袍茶葉,并講述了毛主席主席贈大紅袍茶給尼克松總統的佳話,寓意着以茶會友,共謀發展。總統先生聽後哈哈大笑,那份爽朗與豁達,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受到彼此初次見面的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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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會談的深入,我們之間的合作框架逐漸清晰起來。我深知這次會面不僅是我們團隊的一次機遇,也是我們中非項目未來開展的序幕。帶着這份盲目的樂觀與自信,我即将踏上前往金礦的旅程,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無限憧憬與期待。在這片希望和恐懼并存的土地上,我願選擇與希望同在。可惜我的想法在當時的背景下,注定實現比登天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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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統接待室


租賃了總統衛隊裡面的三輛防彈車,把準備的帳篷和食品飲用水以及戶外安全的保護帶上,從國内帶來的六部蘋果手機贈送給保镖,下午我們從班吉出發,喬治沒有和我們一道去,路非常難走,夜幕低垂,中非的荒野之路被月光勾勒出詭異的輪廓,我乘坐的越野車在颠簸中穿梭過森林河流村莊,風聲、引擎轟鳴交織成一首不安的序曲,預示着即将到來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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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礦區,找個平坦的地方,準備安營紮寨,準備第二天早晨再具體考察,突然,前方暗影中竄出幾道身影,車燈的前方,幾名劫匪手持沖鋒槍,眼神中閃爍着貪婪與狠厲——他們是金礦偷盜者,企圖打劫我們。空氣中立即彌漫着火藥與緊張的氣息,我們的兩個保镖手持沖鋒槍和他們對峙,其他四位和我們的工作人員迅速拉開車門躲進車裡,劫匪要扣留我們的車,他們先威脅,在得不到回應的情況下,劫匪槍聲驟然響起,劃破夜的寂靜,火光在黑暗中跳躍,如同地獄之門被猛然推開。幾顆子彈擊中我們的防彈玻璃,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我們的車卻毫發無損,而我的每個毛細孔都感覺都直立起來,盜匪馬上意識到我們的裝備精良,彼此使個眼色,轉身撒腿分散跑開,我們兩名人員迅速回擊,其他四名保镖也從車上拿出沖鋒槍,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守衛,也難以抵擋人數的劣勢與偷襲的突然,兩名保镖在交火中手臂不幸中彈,鮮血染紅了衣襟,但他們依舊咬牙堅持,不明白對方有幾人,最終六名保镖都安全上車,司機趁着混亂,駕駛車輛瘋狂加速,逃離了那片死亡之地。後視鏡中,依然是漫漫黑夜,但那份恐懼與震撼,卻久久無法散去。特戰隊派兩名隊友保護我們,另外兩名送受傷的人員去最近的醫療所去處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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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撤退礦區後,在一個河流的村長旁,我們停下來休息,已是淩晨三點,頭頂是滿天默默無語的繁星,身旁是靜靜流淌的河水,星光照亮彼此的臉,心中湧動着複雜的情緒。家人的笑容、恍若隔世……。

他們用法語交流着,我一個人沉默坐在旁邊,點上一支煙,突然覺得這世間萬物美好而荒謬絕倫……。


折戟沉沙,我決定返回班吉,在這個戰亂國家,死人的事每天發生,到了拉格酒店,我将這裡的情況給公司董事局彙報,他們研究後還是希望我能留在中非,起初我還是答應了,後來随着事态的發展,我越來越感覺一個人在這樣的國家起不到什麼真正的作用,前班人馬也是各懷心事,錢不是問題,問題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決策層在去除原有的人馬上和我發生巨大的分歧,我是一線作戰人員,了解事情的實情,他們說這幫專家工資待遇奇高又不能幹事,需要換成國内的隊伍,可一時半會根本找不到人,這樣曠日持久的等待倍加令人度日如年,每天在酒店裡接觸各路大神,花天酒地,聽說這世間的千奇百怪,光怪陸離的故事,身體也越發疲倦,我歸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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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我決定放棄金礦的股份,通過軍方租賃了回程的小飛機,在離開的中非即将飛往南非的那一刻,機長回事給我的眼神,我突然感覺千斤重擔卸下來的感覺,眼淚不禁情不自禁的留下來,我知道,這一别萬水千山,已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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