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人2号
二〇六七年,舊曆三月十五日,暮晚。
今晚月色很美,月光似銀屑傾灑窗台,風的氣息泛起陳舊的回憶,侵襲着我單薄的身體。我聽聞自己的呼吸,沉重地墜落于地。—世界竟是如此寂靜。也不知是甚麼原因,我沉睡的時長愈來愈久了,這令我格外珍惜自己清醒的時候了。小薇已提醒我多次,要我安眠。她機械似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對我的憐憫,隻是遵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固定程序,而不知我已沉睡了許久。此刻她已死在那裡,微弱的光成一條直線從她的腳後跟一直亮到她的脖頸。世界就剩我一人了,不,還有那亘古不變的一輪孤月。想來它也同我一樣孤獨罷。
平日裡我不喜小薇為我做許多事,她總是很細緻的打掃着房間,在我好不容易入睡的清晨。我覺有房間裡多些淩亂和灰塵到令我近些生活的氣息,好過些幹淨整潔的清淨壓抑。我很歡喜伴着落暮晚霞,同她聊些不那麼冰冷的情話,但她那機械似的聲音,即使流轉着無限溫柔話語時也是很少能入我心裡的。——這裡像死海一樣沉寂的心。許多時我對待她像對待情人一樣,将我所感知的一切溫柔流轉給她,像是想要從這鋼鐵裡抓住些甚麼,讓我的生命不至于死去。我不明白。
二〇六七年,舊曆三月十七日,晨曦。
我醒來時看見朝霞打在我的被子上,才驚覺為何在小薇介入我生活初期,要不虞餘力地将我的床移到這邊了。陽光在冰冷的機械裡,在數字的算力裡,也能照進溫暖麼?我疑惑。—我已很久沒有享有過,這本該屬于我而不是她的陽光了。
我已記不起許多事,需時刻翻起舊時的筆記,這令我養成了手寫日記的習慣了。在這個時代像我這樣固執的人,怕是少有了。小薇在不是很忙的時候,總是習慣坐在我身旁,疑惑地看着我的手在筆間遊走,隻在這時她總有透漏出這種罕見的表情,在這時,會令我莫名的多一點歡喜。不知她也會不會少一些冰冷呢?我同樣疑惑不止。
我少有翻閱書籍的時候,隻在需要查閱一些丢失的知識時,才會注意到那些陳舊的書籍,雖然這些東西,隻在一瞬小薇便可幫我解決,可我總是不喜她做。打開舊詩集時,一片虞美人的輕瓣,猝然間滑落,它那舊日的嬌紅如今已然成了凝血的暗紫,邊沿上更镌了一圈恹恹的深黑色。我把它攤在桌面上,怎麼也記不起它是何時死在我手上的。于是絕情地将它擱置在一旁,繼續翻閱着,想是會有些甚麼記憶在我手中流轉了。直到我又發現,一片陳舊的書信,沉睡在這裡。
阿亦:
父親叮囑我回信與你,我知你行事謹慎且仔細,并無擔憂。我有收到你來信,呈詞如此謹慎且有分寸的恭敬,托我照扶嶽父。過分的客氣,到讓我覺有生疏了。後有言語并未有之半分想念于我,更令我揣測不安,想你心思是否有異麼?你我雖未有深情切意,然,卻是媒束之約,父母親定。于此前,你知我心悅與人有之,這我有愧于你了。然,至婚約已定之時,我早已忘卻前塵,一心于你,絕無二意了。我問你,你可有悔麼?如是,望速回信于我。我告知父母親,不誤你良辰。
舒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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