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現實的夢境
昨天妻說明天去濮院古鎮轉轉,于是網絡上簡單了解了一下古鎮的由來和現狀,心中有了期待。
晚上就着三兩小酒昏昏然睡去。
恍惚間竟已立在濮院的牌坊之下,“嘉禾巨鎮”的牌坊高大莊嚴,飛檐鬥拱好不氣派。此時我已是一身宋時裝束,頭上是烏紗幞頭,隻是這烏紗并非代表官身。上身是對襟大領的印花錦衣,是僅有的出門見客的衣衫。下身的雙筒開裆棉褲利落又合身,隻是偶有涼風從中間灌入不甚保暖。
我此來的目的是拜見濮老爺欲求得一官半職,再不濟也可在他府裡謀個差使。觐見的理由我都想好了,因為我的妻家姓浦,雖此浦非彼濮,但意思、讀音相近,想來應該有些淵源。這個由頭雖有些牽強,但為了生計臉面是應該最先抛下的。
剛準備進入鎮區竟被幾個大漢攔住,被告知進鎮需要先交錢,就是過路費、環境保護費、人頭稅一類的費用,其它地方也經常遇到。隻是這120文的收費标準有些偏高,想必濮老爺未必知情,因為低價或免費可以吸引更多的人來,收益未必低于攔路伸手。
好在出門前湊了些盤纏,倒也不至于窘迫。隻是120文錢着實細細數了一陣,少了不行,多了心疼。後悔來之前沒有提前兌換交子,可以既輕快又方便地完成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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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一座橋進了鎮區的寺灣街,街上人并不多,還有幾家店鋪沒開門呢。一家糕點鋪門前有人排隊,賣的是一種夾餡的松糕,有蛋黃的、紫薯的、豆沙的。買了兩個墊墊饑,免得一會兒在官家面前直不起腰,味道還不錯。
此時的酒肆内外沒有一個生意,櫃台上擺着幾壇各種檔次的燒酒,标識着25文、35文、45文不等的售價。老闆娘站在櫃台裡面打着哈欠,然後又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掃視着街上的行人,期盼着能有人關照一下冷清的生意。
一家竹器店内倒是有點人流,有竹編的食盒、背簍、提籃等,做工精細、樣式各異,這也算是一些實用的時尚用品。
突然聽到有琴聲從樓上傳來,隻見過街廊閣中坐着一個身穿紅色披風的少女正在撫琴,輕紗遮面,纖手盈盈。可惜我不懂音律,隻覺得這場景配合着琴聲給人一種穿透的感覺,穿透建築空間,穿透曆史時間,穿透人與人之間的隔膜。
再往前走就是“濮侍郎府”,濮侍郎即南宋吏部侍郎濮鬥南,因擁立宋理宗有功,獲封家宅之地為“濮院”。從此濮氏一族在此地繁衍生發,也引領了一方的富庶和聞達。
但此時的濮府大門緊閉,高牆深院内不聞人聲,看來今天是不得其門而入空跑一趟了。不過借此機會閑遊一番,長長見識也好,更不枉那百十文錢的開銷。
濮府門前的市集此時正值人氣旺盛之時,脂粉、簪子的攤頭前倩影娉娉,或細心挑選,或央着小姐妹給出建議。糖畫的攤頭前孩童嬉笑玩鬧,或者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手裡的甜頭,是鳥怕飛了,是狗怕跑了。隻是那賣傘的攤頭無人問津,天不下雨,冬日的陽光更無需遮擋,看來他今天要坐冷闆凳了。
集上放了一面鼓任人捶打,不知何意。鼓作為一種打擊樂器作用廣泛,用在宴飲聚會則是鼓而為樂,用在戰場上可以振作士氣、傳遞号令,用在府衙可以彰顯威儀或鳴冤叫屈。放在這裡有點違和,幾個人上去敲打都是“咚咚锵”的節奏,寡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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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的裝束竟又換做了青布長衫,由于頭頂發量有限系不牢那四方平定巾,換做一頂布質拼縫小帽。
就這麼随意地走着,沒有固定的路線,沒有明确的目的地。前面陡現一座高閣“關王廟”,本以為裡面供奉的關公,不曾想竟是五路财神,趕緊叩拜。
現如今可以不信主、不信佛,财神面前的禮數少不得。
關王廟下方是濮商會館,聽說過徽商、晉商而今又聽到濮商,想必是具有相當規模商業版圖和影響力的商業群體。據介紹濮家自開埠以來的關鍵人物濮鑒在元朝時置辦房産、開街立市,建立四大牙行:錢莊、綢莊、絲行、當鋪,也就是集貿易和金融為一體的商業綜合體。這既整合了地方資源,也提高了各方利益交換的效率,帶動一方經濟發展,這是典型的市場經濟模式。
會館的地下一層是銀庫,下去後看到一個曲形回廊,四面是光影特效噴湧而出的金錢,極具視覺沖擊。轉過來又是一片透明玻璃地面,玻璃下面鋪的也是錢币,有走在錢堆上的感覺。對面是所謂的庫房,玻璃牆後面是成堆的銀錠,也許這就是當年的情景再現。
讓我們看這個是要告訴我們這些都是我們視線能及,但認知夠不到的财富嗎?
會館對面是個水陸戲台,正趕上表演“桐鄉三跳”,這是一種結合了評彈說唱、快闆評書的曲藝形式。今天表演的是一個落榜書生的段子,表演者用方言唱一段,再用普通話解釋一段,否則的話估計沒幾個人能聽懂。
戲台下老老少少倒也聚集了不少人,台上的認真表演,台下的遵守秩序、配合鼓掌,共建和諧。
關帝廟前的高頭大馬加上青龍偃月刀有十餘米高,馬屁股上裝飾了彩燈,緊扣時尚的主體。殿内雕梁畫棟極盡匠心,堂上供奉的除了關羽以外其餘二人竟不知是何方神聖。
嶽氏三進士第借的是嶽飛後人萬曆年間三兄弟進士及第的故事。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命運,卻遇到了同樣不肯作為的君王。忠臣明主的事例一向都是教化良善之人的,奸臣也是殺給他們看的。
這裡的道觀、寺廟不似其它地方高牆森然,有點半開放式的布局,沒有壓迫感。大殿均建于高處,雖高峙卻不龐然,也不開放。廟内、觀内沒有香火缭繞,也不見僧道,也許它們的存在不是出于對宗教層面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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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街道距離都不長,要麼被河道截斷然後用橋來接續,要麼被牆逼着轉了彎。橋頭、街口、牆角都有不同的景觀、小品,所以走不了幾步路就會遇到不同的景緻,或是幾條藤花,或是幾叢細竹。
透過牆上花窗可以望見隔壁的遊廊或者對岸的行人,可當你循着路繞過這堵牆卻發現已是另一番景緻,剛剛窗中的景色已不見。當你被河對岸的景緻吸引想過去一看究竟,等過了橋卻發現還要繞過幾個街角、穿過一條長廊才能到達,沿途又領略到其它景緻竟忘了自己的初衷。
即使是一條長長的街道也被密集的小巷子分割,讓你走着走着就被吸了進去,從另一端走出來竟又不辨西東了。
最多的就是橋了,有石闆平橋、單孔石拱橋、多孔石拱橋,還有木橋。有的橋上綠藤纏繞,有的橋上張燈結彩,有的橋氣勢如虹,有的橋纖細精巧。我們平時看到的隻是橋的五面景觀,當悠悠的篷船劃過你坐在上面就看到了它的第六面。
這裡可說是一步一景,各不相同,你的視覺一直在被沖擊,一直在街上不停地轉換模式,竟有了疲勞的感覺。
突然走到一片開闊地,心裡頓時舒朗了許多。這裡有幾座民國和現代風格的建築,有教堂、有劇場,還有商場。我也換一身現代服裝,感覺輕便了許多。
站在這裡回望我穿越的街巷河道、走進的院落,現實和夢境的界線愈加模糊。河水在流動,時間在推移,不管是盧生黃粱還是南柯太守都是一場虛空。可總有一些夢境被重建,把你的記憶用力往回拖拽,直至你再次沉睡。
這裡的一切太過完美、太過虛幻,樓閣之上的弦音,玻璃後面的銀兩,那些落鎖的深宅大院,那些被美化的市井生活,它們都被時間遺落了。
它們被遺落在精心設計的沙盤裡,被遺落在精美的畫冊裡,遺落在我們對曆史記憶一廂情願地修飾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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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來略感乏累,天氣多雲、微冷,妻說出發去濮院古鎮,這是春節裡的第一次出遊,滿懷期待。
2025年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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