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光16

姬亼順路姐姐家

推開姐姐家虛掩的大門走進院子,拴着的狗兒蹿起來狂叫,她呵斥着它,聲音仍被淹沒了。“姨,你來了?”大姐家的女兒玉環從屋裡跑出來很是驚訝。姑娘奔向她,接過她背上的行李問,“啥?這都帶的啥?”姬亼遲疑着沒答她,手沒松開行李問,“你媽呢?”說着話二人向正屋走去,這時的玉環已知道手裡提的是行李。“我媽去賣菜了,俺爸上班去了。”姬亼看到正屋前的水泥台子,便示意玉環把行李放在了上面。這裡是城郊區,雖田地少了些,但莊子上的人們從來不是靠田地吃飯,他們都有很強的掙錢意識。大姐姬紅早學會了做些小生意,随着季節,瓜果菜蔬,一年四季一輛三輪車風裡來雨裡去。姐夫在一家水泥廠上班幹的是力氣活。他們有一女一兒兩個孩子,女兒胡玉環倒是一家人的驕傲,現在西安醫科大上學。

姬亼走進屋子,身後的狗兒還不忘再叫幾聲。一進屋姬亼就見沙發的被窩裡躺着一個人。“我男朋友!”玉環有些羞赧但滿臉歡喜指着沙發說。“咱姨來了!”她上前去拍了拍男孩,大男孩睡眼惺忪從被子裡探出頭沖外面笑了笑。“我不停……一會兒就走了。”為了不打擾男孩睡覺姬亼忙說。男孩子又接着睡了,被玉環摩挲着頭發後蒙起了頭。這樣倒讓姬亼安下心來。其實她說不說那句話男孩很可能會繼續睡覺,因為他隻是象征性地向外看了一眼,很困的樣子。姬亼倒羨慕起來了,如果是她睡在那兒該多好?她轉頭看到身邊的馬紮,她一下坐上去,她這才注意電視開着。電視正在播放瓊瑤愛情劇《梅花烙》的生死纏綿,姬亼想要說出口渴的話,暫時被電視的畫面抓着眼睛截了回去:男女主角正歇斯底裡頭爆青筋,哭天搶地灑淚面對面訴說着——他們的愛情——這樣的畫面對她太震撼。“有熱水沒?玉環,我想喝些熱水。”玉環正盯着電視的精彩鏡頭,顯然她看得很投入——她是不是一時忘記了小姨的存在?“水啊?有吧,哦,你吃飯沒姨?”從電視精彩裡回過神的玉環,忙笑着提了條幾上的茶瓶,試了重量倒水進一個水杯走過來又說,“水不太熱了吧?”姬亼接過喝起來。隔夜的茶水有些味道,她哪還顧得了那麼多?“早上飯吃得鹹了……還有嗎?”她走向條幾,玉環把茶瓶提了過來。她早上哪兒吃東西了?已生出些許自卑的她不知自己想要掩飾什麼。

這是三間建了沒幾年的瓦房,建房時她還來做過工人的飯呢。裡面的擺設在姬亼看來望塵莫及,特别是這套棗紅色的皮沙發,她每次看見它,總不敢坐上去。就如這次,玉環讓她坐在男孩對面的單座上,可她卻沒有,究竟為什麼,她不知道。還有那紅漆光亮的條幾組合櫃,怎麼看都比她與代繼規刻意用大紅的喜字裝點的新婚的家更有喜慶的味道。這樣子的家也是絕多數人,為之努力的方向吧?可能從她決定遵從媒妁之言嫁給代繼規那刻起,她所憧憬的家就是這個樣子吧?她走進代繼規的家,把那兒當作自己的家,心踏實下來想與代繼規憑着一雙手過日子,可她像是這樣的願望也遙不可及。特别,就在剛剛,玉環與男朋友那輕松和諧地相處,已讓她内心受到很大的觸動——那不過是小情人間最平常不過的相處日常啊……她得走了,不能坐在這兒胡思亂想。

姬亼閉上眼,身子靠向第一次坐上的火車座後背,心中有了特别的踏實,貼身的衣袋裡裝着玉環給她的一些錢。上了大學的玉環即将返校,當得知小姨要去西安找姨父時說剛好能一同前往。可得知那個大男孩兒也要一起同行時,姬亼放棄了眼前的幸運。能有人同行是多好的事?可姬亼就是執意一個人先走。她知道從代繼規不辭而别後,她的人生将有無數自己要面對的未知,所以就把這次通往西安的火車之程,當作她的第一次獨自面對未知的曆練吧。不然等一同下了車可能還會有太多想不到的事——她不想讓玉環知道她的一些事,當然包括她根本不知道代繼規在哪兒。她的臉上還有沒有完全褪去的青紫,不管眼下玉環問不問誰能保證一路上怎樣?玉環與她同歲,她作為一個小姨,跟着人家小情侶多尴尬?當姑娘拿出一百元給她買了車票,并把剩下的零錢塞給她,又從兜裡翻出二十七元零錢說她就這麼多了,提着行李幫她坐上火車,并一再叮咛到了站要怎樣怎樣等等為她做着一切事情時,她已經很感激了。要知道那時的一百元是很大的錢,代繼規走時帶走的錢,可能也沒她為她花費的錢多吧?

玉環哪裡知道她說的地址是胡亂說的,是在大灣村聽到的可能是煤窯的名字。“感動”是她生命裡的稀缺物,足夠她受用很久很久吧?至少這趟車程她都會浸潤其中。自父母故去的這些日子,她更感知着人情的冷暖,就在走進姐姐的莊子,她還胡亂排除着一個個怎麼開口要一些錢的說辭呢,盡管代繼規的家裡有那麼一點糧食,她交代了玉環。有了這出其不意的順利,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人不常說,車到山前自有路。至少她知道玉環學校的名字,大不了找不着代繼規去學校找她——對沒有安全感的姬亼來說,對未來不确定的憂慮總讓她想到最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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