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中腐爛

在那個上班和開學的前一天，在那個計劃研二下應該如果度過的晚上，在那個十幾年都無人在意的角落，一塊岩闆在深夜裡掉落。

從客廳電視機的背景牆的最上端，挨着電視機脫落，掉到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隔熱墊上，再順勢摔碎到地闆上。這一路的墜落悄無聲息地發生在黑夜裡，如果掉的是它左邊的那塊岩闆，那就會砸到電視機，損失慘重；如果掉的是它右邊的那塊岩闆，那就砸到大理石台面上，留下一些坑坑窪窪；但偏偏就是中間的這塊岩闆，懂事地在一個沒有人在夜晚獨自墜落，既沒有人為目睹這一過程而驚吓，也沒有其他東西陪着一起損傷。

直到第二天白天，才會有人發現一堆岩闆碎碎，緊接着發現岩闆後的木制牆面其實早已爛透。當撬起一塊塊岩闆後，露出黴菌遍布的、爛到酥脆的黑色木頭，讓人終于願意接受，因為多年的滲水，内裡的木頭早已爛透。

其實，因為滲水，樓梯邊上的牆布早就脫起，日積月累掉下的膩子粉也堆出了一個三角小坡；廚房的門框也早就凹凸不平，手指一摁就會留下一個再去無法複原的坑；車庫的木頭櫃門一打開就可以看到零星的黴點，和一股通風也無用的黴味。其實，我們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存在的，但牆布不會影響上樓，門框不會影響吃飯，櫃門不會影響每天進出，更沒想過電視機背景牆上的岩闆有一天會掉落。或者，隻要牆布還在，就看不見背後掉落的膩子粉；門框還在，就不會想背後到底是不是爛了；櫃門隻要不開，不在意的時候也不會聞到任何味道；沒有任何表象，就說明這棟房子依然和十幾年前一樣嶄新。

但偏偏那塊岩闆的墜落和破碎，把粉飾在表面的光鮮褪去，把在昏暗處的腐爛暴露。于是，我們不斷地想起牆布、門框和櫃門，不斷地回憶曾經不止一次發現過的滲水。明明岩闆是在無人的黑夜裡墜落，根本沒人聽到任何聲音，仿佛是黑夜吞噬了所有的振動；但偏偏最安靜的夜晚，會襯托出最響亮的破碎。

岩闆終究全部被撬起，背後的木闆終究全部挖去。牆布肯定也會在之後被扒去，門框和櫃子也會拆除重建，但是滲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