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籠

鄭重聲明:本文系原創首發。本文參加風語閣173期【陌生來電】主題。

天氣依舊熱得讓人想罵娘,别說風,連空氣都是膠着的,這是江城的常态。今天,昨天甚至明天,未來一周都沒有什麼不同,高溫橙色預警。

橙色,冬日裡最暖的顔色,讓人從心裡都生出觸碰的渴望,仿佛擁抱暖陽。

小穆記得是當年紅姐最喜歡的顔色,這一閃念間,小穆仿佛又聽到了電話裡機關槍般密集的輸出和無助地哭泣。

“嗡,嗡。”小穆看了一眼,劃掉。沒一會兒,手機再次發出振動,小穆仔細看了一眼,是家鄉的号。“是誰呢?”她思忖着,自打來到這個火爐一般的城市,她又開通一個工作号,用來對接這邊的業務,而家鄉的手機号除了家人就是詐騙騷擾電話,她是個斷線的風筝,所謂的同事朋友已是另一國的人。

電話還在振動,契而不舍,小穆不錯眼地盯着,仿佛與不知名的力量較勁,當然與超能力不同,這不是憑空出現的電波。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此刻,電波發出者也在與她一起等待,接通或者放棄,亂七八糟的思緒裡,時間仿佛沒了意義,一瞬或者……小穆不知微塵裡的萬千小世界是過了多久,她不由笑了。

那麼,就揭開一下迷底好了,小穆這樣想着向右劃開手機。

“小穆,是我。”聽着電話裡的聲音,小穆大腦不聽使喚地卡了一下,以緻于回過神來,電話裡傳來紅姐一叠聲的呼喚,“喂,小穆,你有在聽嗎?你還在江城嗎?一切都好吧。”不等她回答,紅姐已經又開啟了自問自答的模式,“你當然會好,不用說我也知道,你一向通透,又哪裡會讓自己不好。”

小穆心裡無奈極了,嘴角卻不由得翹起。這種熟悉的交流模式仿佛讓她秒回到大家一起工作的時光裡,久違了,一如既往地讨厭,卻偏生該死的令人懷念。

與紅姐說話最要緊是兩個字,“聆聽”。紅姐小小的個子站在那裡,臉頰有一種西北高原人特有的紅潤,顴骨很高,嘴唇厚厚的,平白讓整張臉透出一份純樸和憨厚。尤其是她的雙眼透過鏡片熱切地盯着你,不時推一下鏡片,甚至摘下來一邊擦一邊仍不忘問你,“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這件事情這樣理解沒錯吧。”

小穆驚奇地發現,每每這時,鮮有人能對她說“不”,且如果真有那位說“不”的先生或者女士,紅姐一定會重新戴好眼鏡,換一個站姿,然後繼續剛才的話題。小穆曾經有段日子特别想做一個試驗,她想知道,如果沒有人打斷紅姐,會不會像π一般,無窮盡也。

小穆神遊完畢回歸,果然紅姐才進入主題,與紅姐聊天第二要務,“抛錨”,盡管抛,回來傾聽一點不耽誤事。

可這回卻與往日大不一樣了,紅姐已經說到尾聲。“小穆,我也不知怎麼了,就想給你念叨念叨,隻有你最知道我這些年對兒子的付出。自從他爸爸受傷退出關鍵崗位,家裡家外隻有指着我。”電話裡傳來壓抑的哭泣聲。“你那時總讓我用點好的化妝品,我是不會用嗎?我沒錢。兒子在漂亮國讀書,三年我和他爹省吃儉用,不怕你笑話,他爹的襪子爛了都是縫縫再穿。我私下還接管七家公司的帳,真的是太累了。”

我歎了口氣,正準備問她,兒子不是已經畢業了嗎?那麼優秀,那麼好的學校。學的還是金融,說是前程錦繡也不為過。

電話裡紅姐貌似已經整理好心情,“小穆,我現在想通了,都是我和他爸的錯,一味大包大攬,縱容。那天我妹罵我,說我把孩子養廢了我還不服氣,可現在我懂了,我和他爸爸給孩子畫了很多個圈,金箍棒畫的圈,他走不出來了,而且圈裡多舒服啊,為啥要出來呢,又是風又是雨的。”

紅姐好像終于發洩完了似的,小穆看不見她,但莫名想到動漫片裡闖了禍,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娃娃,正坐在地上抹着臉,那臉上花貓一般五彩缤紛的。

電話在紅姐铿锵有力的總結中挂斷了,小穆頭還是懵懵的。紅姐的總結發言魔咒般反複倒帶,“所以,小穆,我和孩子爸爸決定了,停止對兒子的經濟資助。他一個上海财大畢業的,全球長春藤院校畢業的研究生,已經畢業三年了,居然沒有一份工作超過半年,這是他的問題對吧,他必須學會自力更生對吧,要麼回國,要麼去讨飯。隻有這樣才能救他,你說對吧。”

小穆仿佛再一次看到紅姐鏡片後的眼睛,那麼熱切地盯着她,仿佛随時準備着戴好眼鏡,說服自己或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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