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28

                                                                            一個女人,兩種男人

朋友小娜突然有一天來信說自己要結婚了,誠摯邀請我前去參加婚禮。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心裡一驚,放下了手頭機械性重複的文書工作,帶着些許期盼地問她,是阿鴻,對吧?随即她就答道,不是他,是阿洛。我帶着一絲疑惑喃喃自語道:“是阿洛呀,怎麼會是他。”不一會兒心中又釋然,嗯,果然是他,就應該是他。

  小娜和阿鴻是在大學裡相互結識的。那時我和小娜考上了同一所大學,我倆在迎新的那一天共同挽手走進了大學。在九月寂寥涼爽的秋風裡,我們是多麼的滿心歡喜,對未來的大學生活是多麼充滿期待,在這樣的情緒陪襯下,感覺風都是帶着笑面吹過來的,道路兩旁的雜草也不在枯黃,仿佛泛着陽光的色彩。

  我們走在去系部報道的路上,阿鴻則抱着電腦匆忙地趕去實驗室,在那條後來承載了我們四年回憶的平坦且寬闊的石闆路上,小娜和阿鴻命運般的相遇了,也正是那擦肩而過時的匆匆一眼對視,注定了以後多年裡阿鴻愛情的悲慘命運。

  報道完回寝室的路上,我和小娜談起過阿鴻,我戲谑問她覺得剛才的那個男生怎麼樣,小娜隻是淡淡的告訴我沒注意看所以沒什麼印象。在後來我充當他們的戀愛中間人時我才得知其實在那一刻阿鴻的樣子已經印在了她的眼裡,留在了她的心上。

  小娜從小家教比較嚴,在上大學之前家裡十分反對她和異性來往過密,在這樣的家庭教育環境下,小娜從小到大能夠接觸交流的異性幾乎隻有她父親。

  那時她是這麼描述:在那意外倉促的一眼對望裡,我看見了他清瘦的面龐上臉色蒼白,深陷的眼窩,還有亂蓬蓬的頭發,我想他最近睡眠一定不怎麼好。此時,另一邊的阿鴻卻如遭雷擊,久久的沉浸在癡妄中,以至于在做實驗時頻頻出神,被導師不止一次責罵。

  晚上回到寝室後,阿鴻平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腦海不斷回想着白天遇上的那位姑娘。仿佛會說話的靈動大眼睛,未作任何修飾卻異常精緻的面龐,一頭烏黑筆直的頭發在秋風裡飛舞,散發着淡淡的香味,明明是秋天卻讓他聞到了春天裡百花的芬芳。确實,小娜是我見過的少有的天生麗質的女孩。他知道,他不可阻擋得深深愛上了她。

  第二天,我們早上去上課經過那條石闆路,一旁的木條長椅上赫然出現了一道身影,毫無疑問,那就是阿鴻。他坐在長椅上,腰身筆挺,雙手捧着一本詩集放在雙膝上假裝在讀,實則眼神一直在不停的瞟向我們這邊。

  事後每天的同一時間他都會準時出現在那張長椅上,如此反複了将近一個月,他始終沒有得到他内心所渴望投來的目光,這不禁使他焦慮起來。他厭倦了等待,決定鼓起勇氣送出一封信表達想結識的小娜的請求。

  十月裡的一天早上,阿鴻邁着堅定果敢的步伐攔住了路過的我們,神情決絕,但可能因為緊張在我們看來有着些許木讷,他凝視着小娜說道:“請你一定要收下這封信。”小娜不敢看他,不知所措地拉着我的衣角。就是局勢僵持不下的時候,我接過他手裡的信說到:“好了,現在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你可以走了。”

  信上的内容和他的表情一樣的木讷,隻有簡明的介紹了他自己是大三某某系的一名學生,希望認識小娜并留下聯系方式并且等待她的回信。阿鴻不知道的是,其實第一天我們就注意到了他,畢竟他那裝模做樣的樣子想不讓人發現都難。我們常常一路上小聲地談論着他,并不時地瞅向他,但一直避免與他有眼神交會,而這也正是使他懊惱的罪魁禍首。

  小娜的回信更加簡單,隻有可以二字。之後兩人開始通過書信往來,這種形式持續了數年之久。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一直充當他們的中間人,因為小娜重小受到的家庭教育讓她既害怕又渴望與異性接觸,期間她曾多次問我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我對此一直的答複都是:“這滋味,你得嘗過才知道。”

  後來阿鴻考上了研究生離開了學校,他們之間依然隻是通過書信這種傳統方式往來,他們共同覺得這種方式最是溫情,最能傳遞情感的情真意切。小娜一直借口自己還沒有做好準備拒絕和阿鴻單獨出去約會,阿鴻也很有耐心從不強迫她,他天真且堅定地認為小娜終有一天會同意的,就連阿鴻離開學校時也是我和小娜一起去送他的。

  我們畢業之後,去了不同的城市工作。曾有一次長假,我來到小娜的城市看望她。我問她和阿鴻的感情進展如何,是否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她淡淡地回應說他們已經分手很久了,眼裡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我覺得很是驚詫,連忙追問個中緣由。

  她給我講起了他們第一次單獨約會的情形。那時他們約定在一個公園見面,阿鴻早早的就等在了那裡,小娜到了之後四處張望尋找着他,這時後面突兀地傳來了一個聲音,“你在找我嗎?”小娜被吓了一跳,回過頭去阿鴻的臉龐就在她眼前幾公分的距離處,這時她完全看清他了。

  和當初一樣清瘦的面龐,上面挂着盡量溫和親近的微笑,五官并不出衆,零零星星分布着少許淡斑,精心梳理過的頭發。她驚愕地看着他,覺得以前的一切好似一場夢,她好像從未了解真正地了解過他。那天他們沒聊多久小娜就借口有事離去了,從那以後小娜單方面切斷了兩人的來往。

  我問她以後的打算,她說父母幫她物色了一個結婚對象,他的家庭出身尤其不錯,有着高學曆和穩定的工作收入,長的出衆,身材也十分高挑,父母極力想促成這段婚姻,這個人就是阿洛。

  他們之間見過一面,阿洛對小娜也十分滿意。小娜卻對我說,他的确很優秀,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喜歡他。

  後來我見到阿洛的時候,我才知道小娜所言非虛,阿洛的确如她描述的那般優秀,甚至猶有過之。他有着輪廓分明的帥氣五官,優雅迷人的微笑足以讓衆多世俗的女人着迷,一舉一動都散發着成熟男人的魅力。那一刻,我也覺得阿洛比阿鴻好的不止一星半點,但随後又為自己這種罪惡的想法感到羞恥愧疚。過後不久,小娜結婚的消息就傳來了。

  我如約而至參加了小娜的婚禮,在外人眼裡阿洛和小娜是多麼珠聯璧合的一對新人,男俊女靓,簡直再合适不過了,我竟也産生了相同的想法。婚宴上,小娜臉色始終帶着笑容,我卻未從其中看出多少幸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小娜的整個的情感過程我都參與其中。

  我看着她穿梭在宴席之間,從容地應對着衆多男女賓客,暗暗思忖着一個人的變化怎會如此之大,究竟是怎樣神秘的生活的力量才能改寫這一切,要知道以前她連和男人說話都會緊張發抖。

  婚後小娜和阿洛出國度蜜月去了,回來後她曾親口告訴我他們的蜜月生活是如何的美好甜蜜。旅途中,她在阿洛的引導下害怕又激動地初嘗了愛的禁果。他們領略了優美的異域風情,買了衆多稀奇的紀念品。 看上去他們是如此幸福的一對新婚愛人,在外人的豔慕的目光下小娜竟也默認了這種幸福。

  阿鴻得知小娜的結婚的消息悲痛異常。自從小娜拒絕和他來往後,他一直試圖重建聯系,為此他不惜做了很多失态的事,這些事在外人眼裡卑微到了塵埃裡。他決定逃離,逃離該死的愛情,逃離小娜的冷漠,逃離自我。某一天,他毫無征兆地踏上了往北的列車,走得靜悄悄的。正如那首歌裡所唱,“我一路向比,離開有你的季節。”   

  旅途中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小娜,強烈入骨的思念使他深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抵達的那天早上,他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憔悴,提着行李無精打采地走出站口。

  他看着眼前的城市向遠處一直蔓延,無窮無盡,沒有盡頭,一股苦澀的空虛向他襲來。在這樣一個陌生無垠的城市,他要如何找到一條适合自己的街道,一個屬于自己的女人,一片安身立命的土地。他來到了一個無愛之城,他要回去,回到原來的地方,永遠不再離開,那裡有他愛的人,僅此而已。當天,他又買了回程票。

  若幹年之後,我也已經結婚生子,我再次和小娜談起了婚姻的話題。我問她這些年過得幸福嗎?她說生活挺美滿的,沒有經濟上的擔憂,阿洛很愛他,給予了她足夠多的私人時間和空間,而在這麼多年的相處中,她也不可避免地愛上了阿洛并依賴着他。

說到此處,我不禁又想起了阿鴻,不知此刻他又在怎樣過活。我試探性地抛出了阿鴻這個名字,令我意外的是,小娜這次竟然正面回答了我的問題。

  “阿鴻挺好的,我愛他的執着,愛他的癡情,愛他深愛我這件事,也許在那些一些時候我是真的愛上了他;剛結婚那陣子,在被暴雨閃電驚醒的夜晚,我仍會想起他,想起他坐着那條長椅上耐心地等待我們經過,想起我們的信,但那已經過去。後來慢慢地,他的影子淡出了我的生活,我也沒有再見過他,現在,阿洛就是我的生活的全部。”

  回家的路上,我偶遇了阿鴻,簡直難以置信,原來他一直和小娜住在同一個小區。

  對此,他解釋說自己當時聽說小娜婚房落戶于此的時候,就想方設法地搬過來了。

  這麼多年來,他清楚地了解小娜的生活規律,知道她什麼時候去買菜,什麼時候出來散步,又是什麼時候推着嬰兒車和阿洛一起出遊。他巧妙地避開了所有可能的相遇,以緻于小娜堅定地認為他早已遠離她的生活。

  他還說自己遇見過阿洛,并和他寒暄過幾句,阿洛的确比他優秀得多,他為小娜感到幸福,言語中有着不易察覺的自嘲和痛楚,卻忘了自己多年來也在不斷變得更優秀。我問他何苦如此,又是何時決定的?他目光從我身上移開,望向遠處,“也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也決定了。”

  也許,一個女人一生都會遇見兩種男人,一種照亮你的生活,熠熠生輝;至于另一種,則會融入你生活的暗影不可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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