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在那句詩的下一頁,是蘇雨欣的名字。
林塵坐在窗前,一道陽光直射進來,為早晨的清寒添了一絲暖意。
近處的兩顆柳樹長勢正好,幾盆茶花卻已顯頹勢,在向遠處,連綿的青山漸遠漸虛,叫人徒生一絲悲涼。
鳥鳴聲不絕于耳,林塵的心也有些忐忑。
林塵看着筆記本上蘇雨欣的名字,那般音容笑貌便又浮現眼前,林塵不自覺往記憶中那小河的方向看去,能見到的隻不過是在陽光下有些透亮的窗簾罷了,上面印着幾朵蘭花,隐約見着背後的欄杆,那欄杆上邊,已然布滿了蛛網,林塵看到一個生命在這簾後爬動,竟又心生了一絲羨慕。
林塵久坐着,有些猶豫,直到後背也有些酸痛,眼角也是磨出了淚痕。
這幾日以來,林塵不斷地失眠,難得睡着,又總是半夜裡無故驚醒,拿起筆想寫點什麼,可靈魂早已經被溶解到無盡的黑暗之中去了。
好奇戰勝了恐懼,林塵終于往後翻去,一整本筆記,大都是蘇雨欣抄錄和自己寫下的詩文,夾着幾篇日記,倒也像是一篇篇散文詩。這個夢境美得不可方物,林塵卻竭力叫自己不要記住,仿佛一個過客,林塵生怕玷污了這遺落人間的星塵。
匆匆而過,已然成幸,又怎敢生私,贻誤流年。
彼時的林塵哪裡放得下亡人,直到多年以後,手捧着這本筆記,也仍舊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般。那一字一句,就像是埋在林塵靈魂深處寶藏,林塵輕易不敢觸碰,卻也由是使生命變得愈發真實而厚重。
對此,林塵的印象其實并不多,終不過兩點,至于别餘,越是窺視,就越是神秘,而正是這種不可及的神秘,叫林塵心生懷念和向往,以至多年以後,依舊如初。
其一是蘇雨欣抄錄的一首詩:
WHEN
--Lang Leav
When every dream
has turned to dust,
and your highest hopes
no longer soar.
When places you
once yearned to see,
grow further away
on distant shores.
When every night
you close your eyes,
and long inside
for something more.
Remember this
and only this,
if nothing else
you can recall—
There was a life
a girl once led,
where you were loved
the most of all.
林塵知道,在那雙自己也未曾看透的清澈雙眸的彼岸,藏着一個更加遙遠而神秘的世界。而林塵不是那個人,也自知不會成為那個人,一個女子在她短暫的生命之中構築了這樣一個夢幻的世界,她的想象和她的生命終結在了此岸的海邊。
而事實上,那是一個何其短淺的愚昧,而那個向往星海的女子事實上終其一生也為能走出這綿延的十萬大山。
而這在蘇雨欣的另一些言語之中得到了印證:
“近來春盡,天氣乍暖還寒,心情竟也跟着起伏不安起來,想想實在不該。可夜裡無夢,卻又常常驚醒,這才方覺,我大抵是病了,可病了就是病了,為何又要說個大抵呢,我也不知道,也許是不如此說,我便察覺不到我病了吧。‘一朝春盡紅顔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許多時候想想,真不如随這一場春盡,葬了這惱人的身軀,死得幹淨,豈不是更好。可如此念着,卻又心生了畏懼,大概那些要生要死的話,都是些氣話,恨隻恨這殘破的人間,沒個記挂他的人罷了。那我呢,我又是什麼看自己的呢,我也不知道,我能見到的,隻有這江南的晚春,而那素未謀面的大海,也仍在山水之外。我念想着《彩虹幾度》那最後一句:‘冬季幹枯的樹木之間傳來流水的聲音’,心中不免徒生一絲悲涼,可說到頭,也不過是自讨苦吃罷了。世人庸碌,追尋着各自的彩虹,而我又奈其如何呢?卻反倒自困于心,郁郁無終,想來實在不該。說來到底是随這春盡一便去了又能如何呢?這山月自在,流年故安。”
這段文字下面附着蘇雨欣填的一首詞:
蝶戀花
夢裡江南藏歸路,提筆驚夢,點點作榛蕪。
燈火無香勝紅燭,閣樓獨自望月舒。
可憐花開花又誤,钗損玉枕,沒個人寄處。
雲思易醒薄衣露,欲畫新妝無眉目。
- 上一篇 小腳女人
- 下一篇 性情教育筆記(26)
添加新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