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東西又得到了就等于沒有失去嗎?
假如你得到了100塊錢,然後又失去了100塊錢,那麼,你認為自己得到了多少錢?
——你會認為自己一塊錢也沒得到,因為自己把得到的錢給花了。
然而,如果将順序反過來,即,你先失去了100塊錢,然後又得到了100塊錢,那麼,這時候你會認為自己得到了多少錢呢?
——你會認為自己似乎得到了100塊錢。哪怕你很清楚錢的總數沒多也沒少,但你還是會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自己得到了錢。在你的直覺裡,後面得到的100塊并不是抵消了前面失去的100塊,而是屏蔽了前面失去的100塊——你會不自覺地忘記自己其實是失去了100塊的。你會感到自己并沒有失去錢,反而還得到了錢。
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正100塊和負100塊并不隻是符号上的區别,它們的發生順序會影響人對事件的整體體驗。就近發生的事件會使人投注更多的注意力和能量,因為它們更接近于當下。人都是想要正100塊的,而不想要負100塊。因此,在失去100塊之後,人感覺到的更多是痛苦,而在得到100塊之後,人感覺到的更多是快樂。
不過,這裡還有另外一重原因,那就是,人的本能總是傾向于尋找快樂、回避痛苦。人是不願意體驗失去100塊的痛苦的,因此,一旦體驗到了得到100塊的快樂,人就把失去100塊的痛苦給忘卻了,就如同好了傷疤忘了疼——沒有人想要感受疼的,也沒有人願意接受自己是一個遭遇過疼的人——畢竟這太讓人難以面對了——不僅痛苦本身讓人難以面對,痛苦給人帶來的關于自己的弱小、卑微、羞恥、不配、不幸……讓人更加無法面對。當然,失去100塊并不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然而,在人的生活中,人總是會想逃離各種各樣的痛苦,想遠離痛苦發生的地方,想離開讓自己痛苦的人和事,想用快樂的事物來抵消自己的痛苦。人習慣認為快樂可以抵消痛苦,但人的做法往往并不是在抵消,而是在屏蔽。正如得到的100塊屏蔽了失去的100塊,就好像自己沒有失去100塊一樣,屏蔽了痛苦,就好像自己沒有痛苦一樣。畢竟,我們都太不願意白白地去經曆痛苦了,我們總是渴望能得到一些快樂的補償、滿足的補償。
然而,快樂和痛苦在人的體驗中并不是相互補償的關系,正如得到100塊和失去100塊不管誰先誰後,在人的體驗中都不是等于得到了0塊,等于什麼都沒有發生。相反,得到和失去都已經發生了,快樂和痛苦、原因和結果也都已經發生了。不同的體驗在人的感知裡并不是相互平行,而是相互疊加——新的體驗總是不斷疊加在舊的體驗之上,人的體驗會随着時間順序形成人的記憶、人的經驗,而這些記憶、經驗是有順序、有邏輯的——要是你之前沒有得到過這些東西,你現在并不會因為失去它們而感到痛苦;要是你之前沒有做過一些事情,你現在并不會是這樣一副樣子;因為你生了病,所以你的身體再也不能回到生病之前的狀态,病痛就是在你的身體裡走了一遭……這就是說,你并不能将這段時間内的體驗給清除掉——哪怕在結果上确實相互抵消了,你仿佛回到了最開始的那種狀态,但這些體驗就是留下了曆史記錄,就是有一些記号、一些痕迹在那裡……
所以,失去100塊(痛苦)在你的記憶、你的潛意識裡一定是有記錄的,哪怕你最後得到了100塊(快樂),你也無法否認——自己曾經是那個失去了100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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