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寒鎮北樓
山谷中的高端别墅空無一人,金色琉璃瓦的屋頂在耀眼的光照下肅穆莊嚴,未見任何汽車行人的蹤影,凸顯其濃烈的神秘感。附近裝修别緻的客棧靜靜地屹立在積雪覆蓋的山坡上,沒有鳥兒掠過山林的生機,亦聽不到夏日淙淙的溪流聲,更無機車往來的轟鳴。大雪之後的山谷一片沉寂,凜冽的風使得所有的生靈都感到畏懼,一切都顯得無比安靜。
鍍上一層白霜的盤上公路偶現一輛出租車朝山谷深處駛去,盡管路上空無一車,但連續的轉彎以及打滑的路面使得師傅始終緊握着方向盤,保持着高度謹慎的狀态。沿路的客棧民宿均已歇業,紛紛門窗緊閉,呈現出蕭瑟的景象。
“難怪公交車都停運了,看這路多滑呀”出租車後排的秀清說到,“是啊,原來這裡的冬天是這樣的僻靜,還記得夏天的時候各種旅遊大巴一輛接着一輛,不少私家車和騎行愛好者都來這裡玩兒”楊濤附和到。中年司機囿于拉這趟活兒僅掙到幾十塊而有些悶悶不樂,表情始終保持着凝重的狀态。
駛入深山裡,兩側的坡面白茫茫的一片,一星期前的暴雪讓整個山谷都換上了雪白的靓裳,虬曲公路兩側的農家院房門緊閉,周圍沒有一絲生機,空氣仿佛凝固,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從一處冰凍河道上方的拱橋駛過,拐入通往西子峪村的小路,汽車熱乎的尾氣被沁涼的空氣消融,車輪壓在冰路上生出清脆的響聲。
“您好,我們是進去吃飯的”楊濤對村口穿着紅馬甲的大哥說到,馬甲的背面印有長城保護四個大字。“給農家院打電話讓出來接”馬甲男人說道。楊濤開始假裝打微信聯系裡面的人。秀清則看着路外側藍色牌子上違規爬長城的懲戒信息,一副怅然的樣子。
“回去吧,現在長城不讓爬”馬甲男說到,“上周不是還有人上去了嗎”楊濤說,“今天早上鎮政府剛下的命令,都不讓上了” “是上面又出事了嗎” “沒看抖音嗎,上面有人晚上露營火燒長城呢” “喲這麼嚴重呢”
西子峪村坐落在兩山之間的凹地中,唯一通往村裡的公路極其狹窄,猶如一個弧口。弧口的兩側是陡崖峭壁,一層厚厚的積雪覆蓋在靜寂的山林中,林子中因寒凍而無任何生靈的迹象,恰如被世人遺忘的村莊。
楊濤繼續跟馬甲哥交涉,穿着生硬登山鞋的秀清不停地用雙腳瞪着生硬的地面,希望可以通過持續的活動讓身體不再感到冰涼。一輛依維柯路過時看到背着登山包的楊濤和秀清和便立刻的停止,随即車上下來幾位穿着橙色防火服的護林員。“這邊又來了兩個爬山的”戴着帽子的領頭人一邊拍着楊濤和秀清一邊錄制着語音說到,似乎他們在山谷中轉了一圈兒後終于逮到偷爬長城的驢友而格外欣喜,這樣就可以向上面的領導交差了,這一天的早上盡管寒風侵肌,但他們依舊恪盡職守的堅守崗位。
盡管陽光已經越過山脊升到頭頂,但身處被積雪環繞的山谷中依舊瑟瑟發抖。在苦口婆心的一番交流後依舊不讓進村,楊濤和秀清的情緒變得失落。他們簡短的交換了一下眼神後,便灰心的離開了,兩人的身影直到淡出護林員的視線時又戛然而止。他們将背包丢向了公路外側石坎下的積雪中,沿着緊貼石坎的榆樹緩慢爬下,樹杈殘留的積雪因晃動而掉落。楊濤和秀清撿起地上的背包,雪地裡留下兩個深深的凹印,他們小心翼翼的穿過結冰的溪面,隐約還能聽到冰層下方潺湲的溪流聲。随即一躍,爬上一處枯萎青蒿被積雪壓彎旁的石坎,走進了岑寂的山野。
幹癟的枯枝從晶瑩的雪地裡伸出,又在半米高的地方交錯纏繞。漫漫雪路因枯枝而舉步維艱,楊濤和秀清沿着斜坡攀爬而上,他們走過的地方遺留下一條長長滑道,滑道直通溝底。楊濤和秀清始終保持着沉默的狀态,處于高度的警覺,生怕任何細微的聲音驚動了村口門房内的護林員。行進一公裡,兩人便因身體熱量的增加而紛紛脫下了絨衣秋褲。
抵達第一處小山包,便能俯瞰山窪處靜寂的村莊,彼時,縱然被發現,囿于光滑的雪路也不會有人前來阻擾,一路緊張的楊濤和秀清終于放松。他們盡情地呼吸着山澗清新的空氣,欣賞着綿延的崇山峻嶺。
沿着廢舊鐵塔的方向繼續向上,途徑一片低矮的松樹林,林下積雪消融,褚黃的碎土上摻雜着幹癟的羊糞,不少新鮮的腳印赫然出現,驢友露營的痕迹顯而易見。繼續上行百米,側身穿過一條逼仄的裂縫,從粗壯的老榆樹旁迂回而上,來到一處巨石的上方,擡頭仰望,便能瞅見雪中驚險的鷹飛倒仰和北京結。
緊貼着一處峭壁匍匐走過,踩落的雪粉在下墜的過程中融化分解,消失的無影無蹤。山尖撐起的天空飄着流雲,午後的陽光照耀在群山萬壑中,給人帶來半絲暖意。極目眺望,懷柔城就像是海市蜃樓一樣在山的邊緣朦胧若現,更遠處,從天際凸起的灰色立柱便是中國尊大樓。右邊慕田峪長城上紅色圍巾的姑娘在彳亍凝望,沉浸在對祖國大好河山的欣喜中,外國情侶則激動的用相機記錄下這一切。
從坍塌的石磚邊緣踏上殘垣的野長城,橫七豎八的裂縫中生長着枯黃的雜草,縫罅底部暗黑的地方積攢着一層殘雪,宛如一條潔白的婚紗。從裂縫橫生的拱形門進入沒有頂蓋的城樓,頭頂是蔚藍的天空,腳下是滄桑千年的遺迹,這斑駁的牆體見證了金戈鐵馬的歲月,這屹立于峭壁之上綿亘千裡的銅牆鐵壁是古人辛勤汗水的結晶。也隻有人迹罕至的殘長城才能釋放出這種厚重于深沉,也隻有身臨其境才能感受到渾厚的曆史。
沿着牛角尖山下的密林淌過,沿着如同沉睡巨龍的長城往西,穿過兩處破敗的城樓,便抵達保存完好的鎮北樓。城樓内的拐角處有一團燒完木頭的灰燼,邊緣的牆體被熏的漆黑,自熱飯、紅牛的罐子零散的分布着,一路氣喘籲籲的楊濤和秀清迫不及待的爬上樓頂,鎮北樓的西邊山谷隈隩,雪染奇峰峻嶺,風吹碧空如洗。他們紛紛起飛無人機,用鳥兒的視角俯瞰這朝夕相處的大地。
凜冽的風呼呼的吹着,臉手均已彤紅,凍僵的手操控着無人機顯得格外費力。盡管無人機可以成功抵禦低溫的侵襲,但凍麻的雙手已經不聽指揮,輕推操縱杆都顯得不靈活。無人機掃過了山谷中的密林,北京結上高舉登山杖的中年大叔,峭壁上殘存的碎磚。在返回的時候,囿于方向失控,墜入了茫茫山野。驚慌之後的楊濤和秀清開始尋找無人機的殘骸,他們從一處豁口爬下,蹭掉了一片厚實的積雪,随即引發了雪崩,腳下的大地開始流動,速度越來越快,冷風擦過他們的臉頰。“嗵哧”一聲,被雪崩淹沒的兩人墜入了山谷中,身體被冰冷包圍。
“卧槽”穿着綠色沖鋒衣,深色加絨服的魁梧男子從雪地中露出腦袋大罵到,他拭去了帳篷上的積雪,看到倆小夥壓在自己的帳篷上。幾分鐘前,山谷中男子還在帳篷内享受着泡面帶來的惬意,不料突然地動山搖,還未來得及掀開帳篷,就被一團沉重的東西淹沒,泡面的熱湯灑在了睡袋上。
楊濤和秀清睜開眼睛後,發現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背後是橫亘着長城的尖尖高山,高山之上便是無垠的天空。
慕田峪長城最高處的烽火台上屹立了一塊英雄碑,幾位身強體壯的外國人在石碑旁合影。烽火台西側的牆根處立着紅鏽鐵絲捆紮的木條,楊濤和秀清鬼鬼祟祟的順着木條攀爬而上,就要翻進垛口時,木棍傾斜,楊濤抓住了石磚的邊緣,下半身懸在了空中。
"can I help you"台上的外國小哥驚訝的說到,伸出那毛茸茸的手将楊濤拉了上去,“Thank you”y楊濤說,“你們從哪裡來的呢”外國人好奇的問道,“我們從山的那邊”楊濤回,“我們可以去那邊嗎”外國人問,“No,It's very dangerous over there”楊濤說,“那你們怎麼過去的”外國人繼續好奇的提問着,“We are wearing ice claws”楊濤說。
夕陽下沉至波浪般的山脊上,金色的光束映照在長城斑駁的石牆上,穿着泥色風衣的女孩高興的拍着照,戴着眼鏡胡子叭髭但十分有學問的外國佬在一旁呵護着。秀清走過的時候,看到年輕的中國女孩和外國佬在長城上遊玩的幸福瞬間,心底衍生出别樣的感慨與落寞。天色已晚,回家的路依舊漫長。
- 上一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野狐嶺
- 下一篇 愛自己是終身浪漫的開始
添加新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