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吃

我是個貪吃的人，有時吃到不管不顧，超過胃承受範圍。

小時候，農村家庭普遍缺吃少穿，能填飽肚子就算不錯的了，我常常餓着肚皮，卻一味挑食。

（哥哥嫂子為此經常說我，“鴨子不吃癟稻，肚裡有食”，他們認為我挑食，是因為沒有餓到一定程度）。

這是不是很矛盾？沒有什麼奇怪，矛盾處處存在，自身沒有經曆過，不代表不存在。

挑食到什麼程度呢？

除了草魚，其它什麼魚不吃。長魚、昂刺、毛魚，不管别人嘴裡多鮮美，我一概不碰。廚房裡燒這種魚，我遠遠地躲開，連氣味都不想聞。

現在的我，這幾種魚仍然打死不上嘴，隻有烏魚偶爾吃一吃。生兒子的時候，破了戒，必須喝湯。

小時候的醬缸裡，十家六家生蛆，母親和嫂子燒菜時，會用紗布把蛆過濾掉，再把醬放入鍋。這樣燒出來的菜，我一口不吃，覺得嘔心。

包括蘿蔔幹、鹹菜，到了夏天生蛆，我也不碰一下。

還有，因為我家住在低矮的草屋，夏天的米與面特别容易受潮，生蟲子在所難免，這樣的米與面做出來的食物，我肯定不吃。

鹹鴨蛋，多金貴啊，難得吃一次，還有花生米之類，我因為不喜歡，就不吃。不過，這兩樣，現在吃了。

在當時的農村，米裡的蟲醬裡的蛆再正常不過，我是農村生農村長，别人吃得香噴噴，我卻大驚小怪，嗤之以鼻，是不是顯得過于矯情？

還真不是矯情，性格原因，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一方面挑食，一方面又特别能吃。

偶爾包一頓水餃，一吃三大碗，不是普通的碗，那種陶瓷蘭花大碗，直吃到肚子圓成鼔，站不能坐不住，隻能躺下。

過年炸肉圓，我一鼻氣能吃七八個。包子與饅頭六七個不在話下。端午的粽子，也是如此。

那時候的中秋月餅，基本二三兩一隻，我張嘴至少三四個。母親會制止，我偷偷摸摸地吃，從來感覺不到夠與齁，就跟吃米飯一樣，吃飽肚子為算。

但我畢竟是小小的人兒，貪吃的後果，就是肚子脹，年少的夜裡，因為肚子裡的食物漚酸而嘔吐不止的事情，經常發生。母親有時候把我送去鄉醫院，有時候從鍋膛裡摳出竈土泡水給我喝。

因為年少，小病小痛，來去一陣風，根本不當回事。

走上社會之後，這種秉性沒有改變多少。看到美食，依舊狼吞虎咽，胡吃海塞。

可以稱之為原生家庭帶來的影響，那些豐衣足食長大的同齡人，吃飯時，秀口微啟，細嚼慢咽，和她們相比，我那奮不顧身的模樣，仿佛來自于另外一個星球。

難看的吃相一直延續到幾年前，歲數大了，消化能力直線下降，胃再也承受不了太多的食物，于是，這才放慢進食速度，才懂得細嚼慢咽有益于健康。

然而，青山易改，本性難移，有時候面對美食，我還是會失态，貪得無厭的樣子暴露無遺 。

就在前幾天，同學聚會的餐桌上，面對牛肉片、排骨與烤鴨，我是餓狼撲食，風卷殘雲，就跟餓了多少年一樣。

尤其，方方正正狀如豆腐、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我一下子幹掉三大塊，同學雖然不至于驚掉下巴，也是頗感意外。

哼，小樣，掙錢不如你們，能力不如你們，總有一樣超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