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雨崩村(六)——涅槃
古詩講:“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漫漫人生路,不可能一帆風順,難免會陷入各種困境而不能自拔。但隻要擁有“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的信念決心,擁有“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目标追求,擁有“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的人生感懷,定能收獲“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外驚喜,突破困境迎來“更喜岷山千裡雪,三軍過後盡開顔”的幸福時刻。
迷漫着煙霧的世界,一片模糊的景象,卻能穿過層層霧裡,看你笑顔如花,看你在長滿青苔的地方望眼欲穿,魔的誓言裡,糾纏着的總是永垂不朽的誓言。涅槃是一種蛻變,是從舊的軀殼中掙脫出來,重獲新生的機會。涅槃是一種希望,是在黑暗中尋找光明,重新出發的力量。涅槃是一個過程,是痛苦和困惑中的掙紮和超越。
為期七天六晚的雨崩村徒步之旅,實際徒步時間為四天三晚。在這些徒步日子中,無論地形如何變化,無論景色如何轉換,無論大家熱情如何增減,有一個因素自始至終與我們相伴,那就是雪。從進村那天飄落着零星雪花,到徒步冰湖中途遇到降雪,再到徒步神瀑全天暴雪,中途更是遇到雪崩。潔白的雪仿佛知道我們的徒步行程一般,一路跟随我們的徒步線路,宛若實施了魔法,要用潔白無瑕的雪花,考驗我們對這片神聖之地的崇敬之意。2月22日,作為雨崩村徒步的最後一天,清晨依然在一片白雪皚皚的聖地敲開了門楣。不同于前幾天的降雪,當再次看到降雪時,絲毫沒有往日的新鮮感,反而空氣中彌漫着各種恐怖、可怕的氣息。
2月22日走出下雨崩村客棧,瞬間發現此刻厚重的積雪已然莫過小腿,僅有一條剛剛鏟出的小道,供人們行走。此前提供的交通工具,如越野車、摩托車、騾子均因暴雪暫停,并且暴雪已然還在繼續,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一切輔助工具全部暫停,隻剩下“自古華山一條道”——徒步出村。徒步出村需要步行十幾公裡,雖說出村海拔會一直降低,但依然處于高原地區,含氧量低,加上負重出行,對自身可以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為了減輕大家的負擔,領隊特意協調當地藏民,幫助大家把負重的背包運出村,暫時緩解大家負擔。
上午八點半,待部分夥伴提交運包申請後,大家不約而同穿戴徒步用品,包括冰爪、雪套、護膝等,手持登山杖,在領隊的帶領下,開始朝着出村的方向行進。當我再次背上70L近二十斤重的背包時,第一反應希望不要像進村那天,因為負重徒步而讓身體超負荷運載。果然如此,雖然負重前行,但持續徒步下坡,助我緩解了些許壓力。盡管知道暴雪席卷雨崩村,但走出客棧時,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但見暴風雪席卷了整個天空,仿佛要将世界吞噬在無盡的白茫之中。狂風卷起的雪花像無數利箭般射向大地,仿佛要将所有的生命摧毀。突降的暴雪讓天空瞬間變得陰沉,刺骨的寒風呼嘯着、席卷着大地。雪花像子彈般高速飄落,打在建築物和行人的身上,瞬間融化成水滴。整個村落被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霧中。面對如此景象,恐懼、害怕、驚慌已經占據我的内心,而當聽到領隊介紹,徒步終點是尼龍大峽谷停車場,臨近終點會在峽谷道路中穿行,道路很窄,切記注意安全。略有恐高症的我,此刻聽到這話後,第一反應就想問能不能雪停後坐車出去,但想想既然夥伴可以做到,我同樣也要挑戰一下自己。
于是我同夥伴冒着暴雪,向着雨崩村徒步的終點進發了。大雪紛紛揚揚落下,那一片雪花在空中舞動着各種姿勢,或飛翔,或盤旋,或直直地快速墜落,鋪落于地上。雪越下越大。從最初像半空中有人在灑白糖似的雪粒,慢慢的,雪粒變成了雪片,像鵝毛似的輕飄飄,慢悠悠的往下落,樹木、河流、山峰、建築物被大雪穿上了一件潔白的外衣。漫步于暴雪狂躁的戶外,盡管沿着石闆路行駛,但突變的天氣,依然令我恐慌、害怕、擔憂。順着雨崩河順流而下,原本輕松愉快的徒步路線,因為暴雪的突降,立刻讓這條線路的難度陡增。
從下雨崩村客棧出發,抵達徒步終點尼農停車場,漫長的線路大緻分為三個路段。路段一,密林緩坡徒步。山區密林徒步原本更有利于助我們親密接觸大自然,感受自然生生不息的魅力,靜觀靜谧的田野、靈動的溪流、古老的樹木和珍稀的動植物,青苔在紫藤纏綿,舒緩蔓延的草甸宛如一隻巨大的碧綠玉盤,托起了聖潔雪山,駐足自然、感激自然,敬畏自然。然而暴雪的突襲,讓我們無瑕欣賞大自然的壯美和力量,無瑕領略大自然的神奇與魅力。專注腳下,做好自己,隻希望盡快通行,讓心靈與身體在徒步中達到統一。路段二,河谷陡坡徒步。随着海拔降低,雪也從暴雪逐漸減弱為雨夾雪。遠方的雪山在雲層的掩映下,忽明忽暗,雲蒸霧湧。近處一條條從雪山峰頂經百米懸崖飛瀉而下的河流,宛若純潔神聖的哈達,珠光寶玉,悠然垂下,仿佛“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甚為壯觀,飛瀉千裡的河流融合成雨崩河,湍急流淌。變幻的天氣,濕滑的路面,連續下降坡面的陡峭,令途徑這裡的衆人絲毫不敢耽誤太多時間,隻希望快速通行,專注于腳下的每一步。伴随着在這一路段的下降徒步,海拔雖降低,天空甚至逐漸顯露久違的峥嵘,然而濕滑的路面卻絲毫沒有得到任何改善。臨近第二段尾聲路段時,一側懸崖,一側樹木,突然連續下坡令我一個不經意間摔倒了,即便耗盡全身之力站起來後,害怕、驚慌、恐懼、遲疑等依然萦繞于我的心頭,對于剩下路段,甚至有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慨窘境。
自摔倒路面,小心翼翼再徒步幾分鐘後,便來到行程中唯一一處補給點——秘境客棧——一家允許吃住的場地,其休息亭子更是懸空而建,在這裡不僅能補充食物增強體力,還可以飽覽壯觀的峽谷風光。受制于海拔降低的影響,此處小雨雖未停歇,然陽光卻漸漸露出笑容。秘境客棧距離終點尼農停車場尚有幾公裡,加上最後路段異常艱險。正因此秘境客棧看到了久違的摩托車,藏民宛若神聖的精靈一般,騎車摩托車往返于秘境客棧與尼農停車場,為需求徒步行者提供最便捷的服務。走出秘境客棧,便開始了最後一段路程的征程。
路段三,峽谷崖壁徒步。此路段可以說是全程最為驚險的路段,寬度不足2米,懸挂于百米高的崖壁之上,下面就是洶湧怒吼的河水。恐高的人從這裡經過,一定會手腳冒汗,不敢向下望一眼,隻能扶着粗粝的岩石前進。氣勢磅礴的大峽谷,訴說着自然界的古老與滄桑,壯觀雄渾,如同一幅完美的天然畫卷。“曆登高山臨溪谷,乘雲而行”,站在崖壁往下靜看壯觀的大峽谷,整個峽谷盡收眼底,碧綠的山脈映襯着深谷的雄偉,谷内河流蜿蜒流淌,美不勝收,讓人流連忘返。一側崖壁,一側洶湧奔騰的雨崩河下遊,當行至懸崖轉角處時,狂風陣陣,也是全程最緊張的時刻,生怕被狂風卷入谷底。站在大峽谷的最高處,俯瞰整個峽谷的美景,令人心曠神怡,仿佛一切煩惱都煙消雲散。不知沿着崖壁徒步多久,擡頭忽見一架穿梭于兩座高峰之間的立交橋,飛馳于高原之上,橋上行駛的車輛宛若連接兩座山峰璀璨的明珠,熠熠生輝。看見橋梁,再次激發疲憊的内心,喚醒内心久違的動力。知道終點就在眼前,一鼓作氣,加快腳步。當看到腳下清澈的雨崩河彙入渾濁的瀾滄江,海拔再次降低,遠方的雪山漸漸隐入雲層之巅,終于平安抵達此次徒步的終點——尼農停車場,看到早已在那裡等候我們許久的送我們進村的那輛大巴車。
最後一天徒步征程,我們一行人冒着暴風雪的侵襲,從下雨崩村出發,沿着濕滑的密林、河谷、崖壁徒步,曆時約四個半小時,總徒步裡程約13.62公裡。伴随着平安抵達尼農停車場,也正式宣告我們依靠自己的力量,成功走出了雨崩村。徒步雖結束,但并不意味着我們旅行的終結。
一路疲憊,一路艱辛,當我們走進尼農停車場,發現領隊早已在附近一家農家菜館等候我們多時。大家相約就坐于農家菜館的庭院中,濟濟一堂,不多時,一碟碟帶有當地濃郁特色的沁香的飯菜,擺滿飯桌。香甜的飯菜讓人回味無窮,僅需一口,立刻消除徒步四天以來的旅途疲憊。著名作家畢淑敏曾說:“真正幸福的人,不僅僅指的是他生活中的每一個時刻都是快樂的,而是指他的生命整個狀态,即使有經曆痛苦的時刻,但他明白這些痛苦的真實意義,他知道這些痛苦過後,依然指向幸福。”四天短暫的雨崩村徒步,過程于我們每人都是痛苦的,然勇敢結束全程,品嘗美食,釋放積壓多時的壓力,瞬間發現,其實幸福的時刻不在乎生活過得有多舒适,讓人們記憶深刻的時刻也不是平淡無味的生活。幸福是那種經曆痛苦後的感懷,是那種平淡生活中的不經意瞬間,是那種突破現實、挑戰自我的勇氣。同行夥伴原計劃在尼農停車場接收自己的行李,但因暴風雪的緣故,行李接收隻能暫送至下一個目的地——香格裡拉。大家隻能在膽怯驚恐中期盼着自己的行李。
結束香甜飯食,簡單休整後,重回幾天前那輛滿載大家夢想的大巴車,踏上返程的征程。車輛剛開上一道梁,領隊在陽光的閃耀下,指着遠方山峰從天而降的縫隙,向大家講述雨崩村的來曆。相傳很久以前雨崩村并不被外界所知,後來梅裡雪山後有一個老人雖常到瀾滄江邊的西當村借糧,但西當村的人誰也不知道老人從哪來,便有人想跟蹤他,但總是走着走着就不見了。後來有人想出一個辦法,當老人再來借糧,他們在幫老人将口袋扛上肩時,乘機在口袋上紮了一個洞。小米一路流着,村民們緊跟着找到一塊巨石下,小米沒有了。他們奇怪極了,衆人掀開巨石,卻發現巨石下面竟然有個與世隔絕的村子,這就是雨崩村。聽着領隊幽默風趣的講解,看着漸漸遠去的山峰,忽然發現我們這幾天從西當村進,從尼農村出,恰好完整環繞雨崩村一個的圓形,形成一個完美的閉合。短暫的四天雨崩村徒步,最後總計徒步裡程55.39公裡。
深藏于雲南梅裡雪山深處的雨崩村,因遠離都市的喧嚣和人群的喧嘩,給人們一種世外桃源的惬意。這裡風景如畫,親身領悟大自然的甯靜和純潔,猶如一幅幅天然的水墨畫卷。雪山、冰湖、神瀑、峽谷等,每一處都散發着大自然的神秘與神聖。春日的萬物複蘇,夏日的藍天白雲,秋日的層林盡染,冬日的銀裝素裹,每一個季節都有不一樣的景色等待世人去探索。置身其中,沉浸其中,享受大自然的美好,慢慢會被這裡治愈,愛上雨崩村的甯靜與和諧。同時雨崩村特殊的藏族文化,包括豐富的宗教信仰、藝術、習俗等,都為這裡增添了獨特的魅力。
随着車輛翻越一座座山,越過一道道梁,我的思緒也跟着山梁的起伏,飛馳電掣。梅裡雪山屬于藏區八大神山之首,圍繞梅裡雪山自古以來便有轉山的傳統習俗。圍繞梅裡雪山順時針轉山,也被稱作轉經是藏民為親人祈福一種儀式,一般來講第一轉為母親,第二轉為父親,第三轉為自己,第四轉為朋友。轉山分為外轉和内轉兩種形式,外轉全程長達250公裡,爬升1600多米,其中有兩個垭口海拔接近5000米。再轉難度高,時間長,全程參與下來的人群并不多,然而内轉則恰恰相反。内轉實際路線恰好是雨崩村徒步路線,每年無數信衆都會來此,帶着虔誠恭敬的心,通過轉山來祈福。
我們一行人雖不懂藏民的傳統習俗,不懂轉山的内涵真谛,不懂佛法的神秘聖潔,但四天内轉式徒步,依然讓大家有了一個脫胎換骨的轉變。遙想四天徒步,大家從最初的艱難徒步爬升進村,到頂風冒雪用腳步去丈量、去踐行、去覺悟,盡管留有遺憾,但卻收獲到了一種最純粹的覺知。慢慢發現,大家再也不受來自具體的肉體器官的制約,不受有限的視野的障礙,不受任何思維模式的局限,漸漸擁有了能夠看到憑借習慣經驗無法看見的完全的真相。
幾天徒步大家逐漸成為一個覺知真相的勇者,一個擺脫無明、打開天眼的智者。再這裡盡管大家一路艱辛,一路疲憊,甚至身處黑暗,獨自跋涉,無人知曉,無人認同,卻亦不改其志。“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春夏秋冬,時間無始無終,生命輪回不止。幾天短暫的徒步行程,雖無法永遠消除、無法漠視大家身上的弊端,卻可以幫助大家永遠和諧共生。慢慢大家發現,戰勝身上弊端的唯一方式便是救贖,一種來自時間,來自經曆的傷口和膿瘡潰爛之後真切的痛。隻有這個,方能給予人們以神聖的治愈和免疫能力。
一個人内心的修為會逐漸在容貌上顯現出來,年歲越長,越明顯。隻有那些内心清明、信念笃定、善良正直、豁達通透的人,無論經過多少大風大浪、荊棘坎坷,容顔和意志都不會被摧殘,并且越是年深日久,内心智慧的光芒越會逐漸投射到外在的容貌氣質上來,最終成就一個人由内而外的美好。看似漫長實則短暫,看似痛苦實則幸福的雨崩村徒步,漸漸讓大家擁有一種救贖之力,一種悲憫之情,一種覺知之慧,大家也逐漸變成一個善良慈悲的人,一個懂得給予的人,一個内心充滿溫暖陽光的人。這正是真正的涅槃重生。
涅槃之路并不平坦,重生之路也并非坦途。原本以為翻越返程山梁的我們,不會再遇到任何艱難,殊不知前路依然漫長。車輛剛剛抵達約4000米的白馬雪山,忽然發現雪越來越大,暴風雪如同一群失控的野馬,奔騰在雪山之巅,以無可阻擋的力量沖撞着世界。暴風雪愈來愈猛,刺骨的寒風帶來大片大片的雪花,寒風搖撼着樹枝,狂嘯怒号。不多時暴風雪席卷了整個天空,仿佛要将世界吞噬在無盡的白茫之中。暴風雪仿佛舍不得我們一樣,幾天以來,一路跟随我們的步伐。因突降的暴風雪,路上的車輛或停或行,行路遲緩,恐懼感壓迫着路上每人。原本三個小時的車程,因暴風雪的緣故,開了整整八個多小時。
為了緩解大家因暴風雪帶來的疲憊感,漫長的車程,領隊送給大家兩件新穎奇特的禮物。禮物一,領隊自彈自唱,送給大家幾首動聽的樂曲,舒緩大家一路疲憊,一路艱辛。禮物二,領隊送給每人一個勳章,作為圓滿完成雨崩村徒步的象征見證,勳章正面中央用鋼印打出“徒步.雨崩轉山”的字樣,旁邊赫然寫上碩大的“55KM”,勳章背面完整印着梅裡雪山内轉線路,即四天雨崩村徒步線路。看着精心制作的勳章,内心激動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再次回到那個熱血激蕩的徒步現場。
晚上十點多,擁有精湛技術的司機,滿載我們的希望與夢想,終将我們平安送到了夢的國度——香格裡拉,經曆痛苦掙紮的夢想,必将讓涅槃再次得以重生。巧合的是,行李同我們先後抵達香格裡拉入住酒店,同行夥伴驚喜中盼來了自己延遲已久的行李。
夢想無論怎樣模糊,總潛伏于我們心底,使我們的心境永遠得不到甯靜,直到這些夢想成為事實。其實旅行的作用就是用現實來約束想象,不是去想事情會是怎樣的,而是去看實際會是怎樣的。
涅槃既已重生,未來必将迎來全新的局面。為期七天六晚的徒步之旅,僅剩最後一天,驚喜依然存在,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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