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的具像化
去一地辦事,順便去看望朋友的父母,帶了點水果便開車前往。
朋友還有一個哥哥,在北京工作,朋友自己是個不大不小的領導,兩人都屬于在各自領域比較成功的人士,隻是忙,很少有時間回家。
朋友的父母住在江邊,房前有一個大院,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停車場和籃球場;另一部分是園林區,高大的樹木,蜿蜒的石頭小徑,碧綠的草坪如茵,觀賞盆景修剪得十分有型,還有兩條狗守護着。
站在院子裡就能看到開闊的江面,青山綠水如一幅世畫,成為背景。
沿樓梯而上,就到了他家,大門口還有一個小院子,種了一些小一些的花草灌木,品種一看就很好,長得很是旺盛,側面一個籠子,居然養着兩隻紅腹錦雞,拖着長長的尾巴,腹部紅得像一團火焰十分亮眼。
朋友的父母十分熱情,把我們迎進家門,又端上熱茶,客廳裡是一套紅木沙發,悠悠地散發着大氣和穩重,均勻美麗的光澤,電視開着卻沒有一點聲音。
簡單地寒喧後,再無話可說,朋友的父母目光轉向電視,父親開始指責母親沒有調出聲音,母親一邊解釋一邊找遙控,瘦小的身體彎曲的背,無神的眼光,零亂的短發。
坐了一會走向告辭,父親也站了起來,每走一步都看着令人驚心,好像是踮着腳,一點一點地移動,每移動一動全身都在顫抖。簡直害怕他下一秒就會倒下。
扶住他讓他不要送,他仍然堅持要送,兩個老人一前一後,一個顫顫巍巍,一個駝着背有氣無力,送我們到門口。
擔心他們吃飯的問題,回答是兒子請的人,每天下午會來做的,現在還沒到時間。
離開這個外表華美,看上去美倫美煥的家,這一刻,衰老具像化了,那是無論多麼優越的條件都無法掩蓋的一種空洞。美麗的風景,設施的齊全,環境的優雅,家具的檔次,無須親力親為的家務,隻是外人看來的完美,卻填不了衰老引起的無力感。
這種無力是身體上的,精力和活力就是一點一點地離開了,他們曾經也是熱氣騰騰地勞作着、吵鬧着、算計着,現在老了,身體像是一把生鏽的鐮刀,割不動哪怕一棵柔弱的草。
這種無力是精神上的,情緒上的大起大落早已承受着時光而不複存在,擁有什麼也無法讓他們的喜悅,失去什麼也無法讓他們感到悲傷,他們已經走到了死亡的邊緣,所剩下唯一的事是等待。
對,他們的狀态就是等死,在一個風景如畫的地方,在一個被充滿滿足了年輕時期待的地方,他們什麼都不缺了,成功的孩子給他們提供了物質上的完全豐沛,和孤零零的時光。
朋友的母親送了出來,影影約約有晶瑩的淚光,她仍在感謝我們來看他們,說我們有心。其實也隻是順便而已,并沒有專門跑這一趟。
遙遠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女,他們是不是會常常想起,常常念叨?現在的他們,甚至連做一餐飯的力氣都消失了,在那些日漸衰弱的日子裡,是怎麼一天一天将光陰熬過?
走了走了,我們揮手,車子慢慢駛出,回頭看,朋友的母親仍站在路口,烈日下顯得更加瘦小,風吹起她花白稀疏的頭發,像是一個觸目驚心的老字。
我要快快回家,陪伴自己的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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