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街女

在開車前往曼哈頓出差時,我遇見了她。

當時夜色濃重,路燈發出昏暗的黃色光芒,周圍的一切都不是那麼清晰,但是我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穿着一條鮮紅色的裙子,如同黑暗裡的一團火,深秋的夜晚肅殺寒冷,好像一塊無形的冰塊。

在車燈的照耀下,我看到她環抱雙臂,瑟瑟發抖,但依然努力地從臉上擠出微笑,露出幾顆白的發亮的牙齒,谄媚地看着偶爾路過的行人,期待着有人能帶她走。

她的頭發是黑色的,像綢緞一樣柔順的披在肩上,她身材瘦小,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這樣寒冷的夜晚,如果沒人光顧的話,她會凍壞的。

我這樣想着,将車子停在路邊,打開車門,下了車,向她走去。

她看到我走來,依舊谄媚地笑着,她的眼睛是淺藍色的,散發出寶石搬的光芒,她的皮膚如陶瓷一般白皙,與她天使般的面孔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的耳朵,我看到她的耳朵上生着凍瘡。“跟我來,我對她說”,不知道她聽懂沒有,她看起來像中東人。

我在前面走着,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我朝車子走去,打開副駕駛的車門,示意她上車,她的眼神中露出驚訝的神色,擡起眼睛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深邃而空洞,猶豫片刻她還是上了車。我關上副駕駛的車門,來到主駕駛座位上。

我嘗試着用英語和她溝通,我問她是哪裡人?來美國做什麼?多大年齡?令我驚訝的是,她竟然聽懂了,她用磕磕巴巴的英語說,她來自黎巴嫩,她的國家發生了戰亂,母親死于戰争,父親帶着她和弟弟逃難到美國,她今年十六歲,來到美國後,由于沒有任何生存技能,他們舉步維艱,為了能在美國生存下來,父親将她嫁給了一個比她大三十多歲的本地人,她的丈夫嗜酒如命,而且有暴力傾向,經常打她,還需要她出賣肉體養活他。

聽到她說的這些,我的内心如同暴風吹過的海面一樣,波濤洶湧,她這是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一個火坑,逃出一個深淵,又步入另一個深淵。

對于她遭受的苦難,作為渺小個體的我無能為力,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像她一樣,飽受戰亂之苦的人。

但是我不能無動于衷,于是我從皮包裡掏出錢夾,從裡面抽出幾張鈔票遞給她,她睜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不敢用手去接鈔票,“拿着吧”,我将鈔票塞到她手裡,“可是先生,你還沒有……”,我知道她想說什麼,我對她說,“我是一個孤獨的人,想找個人說說話,正好碰見了你,感謝你陪我說話,這是你應得的報酬”。“哦”,這時她才将鈔票塞到裙子的口袋裡,“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我說。

突然她擡起雙手掩着面頰,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我沒有家,爸爸帶弟弟一起生活,不要我了,我丈夫天天打我,我無處可去”,她抽抽搭搭地說着,上氣不接下氣,“可是你不回家,我該往哪兒送你呢,總不能一直帶着你吧”,我無奈地說道,“先生,我跟你走,你去哪兒我去哪兒,我知道你是好人,求求你帶我走吧”,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哀求道,雙眼噙滿淚水,“好吧,我先暫時帶着你”,我說道。

我望着她,内心五味雜陳,這讓我想起了久遠的往事,雖然我一直遊走于殘酷冰冷的華爾街金融市場,一切向錢看,可是此時此刻,我卻動了恻隐之心,這個流落于曼哈頓街頭的站街女激發了我内心深處埋藏着的人類最寶貴的良知。

在那一瞬間,我決定帶着她一起經曆這段旅途,雖然前路迷茫,不知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但是她的出現,可能是上蒼為我麻木不仁的生活所帶來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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