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獎之後

本文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與書香瀾夢第59期“空”專題活動。

轟轟烈烈的頒獎儀式結束了，酒店房間裡，趙小輝看着桌上的一堆大紅證書，心裡很是失落，感覺空蕩蕩的。

今年獎項申報稱得上是大豐收，環宇時空信息公司一共獲得全國優秀時空工程獎金獎5項。全國優秀時空工程金獎本年度總共評出39項，巴山市總共也才獲得8項。巴山市的8項，環宇時空信息公司占了5項，總獲獎數位列巴山市時空行業第一名，超過了巴山市時空信息院、時空部巴山市時空院、巴山市時空科學院等老牌強隊，表現非常亮眼。

環宇時空信息公司隻是巴山市的一個小公司，前兩年也會偶爾獲得全國優秀時空工程獎，不過多數是銅獎，表現并不突出。

今年取得這樣的成績全靠公司王老闆，也可以說大部分靠趙小輝。王老闆非常重視獎項申報，可他自己不做專業很多年，所以隻能是提要求，技術部經理趙小輝成為報獎材料的直接操刀手。

趙小輝作為技術部經理，一直從事生産工作，非常注重實實在在的技術，不想去參與報獎工作，他一直覺得報獎很空，對項目開展沒什麼直接幫助。報獎這個事，好比是繡花枕頭，外強中幹，中看不中用。可王老闆作為場面上的人，非常需要類似于繡花枕頭，大廳廣衆之下，大家隻能看到繡花枕頭的外表，誰會在意裡面裝的是幹草還是天蟬絲。凡事隻要老大有了需求，就必須要推進，趙小輝硬生生停下手裡的技術工作，專職來寫材料。

一上手寫，趙小輝才知道想要把繡花枕頭繡的漂亮，還是需要非常專業的技術。他同時書寫五個項目的申報材料，寫着寫着難免串詞，材料讀起來很平淡，毫無特色。王老闆看了很不滿意，眉頭一皺，長滿肥肉的圓臉貼到趙小輝眼前：“我很不滿意，重寫，必須要有特色。”

老闆不滿意，隻能重新寫，畢竟趙小輝已經年過四十，辭了這份工作，再去找工作也不好找。即便是已經是專業的正高級工程師，趙小輝經常在王老闆面前擡不起頭來。每次王老闆說他很不滿意，趙小輝一上來都是内心不服，也不說話。隻要一回到自己辦公室，他就又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裡有所不足。

反思使人進步，趙小輝一反思，腦袋像是插上了騰飛的翅膀，思路一下就打開了。他到網站上找以往獎勵公示名單，查找類似項目，準備一葫蘆畫瓢。

關系好像掉在地上的稻草，不留心的時候，就是一根普通稻草，一旦上了心，馬上就能變成救命稻草。趙小輝一番查找，還真找了救命稻草。

郭總就是趙小輝的那根救命稻草。郭總是趙小輝大學同學，畢業之後，将近二十年沒聯系。趙小輝也隻是通過校友錄指導郭總在中平省時空信息公司工作。往年金獎項目裡，有幾個中平省時空信息公司的項目，項目類型和趙小輝手上的很相似。順着項目，趙小輝找到了郭總，雖說将近二十年沒見，但現在聯系起來還是很方便。趙小輝是在巨信同學群裡直接找到郭總的。

趙小輝說明情況後，郭總哈哈一笑：“老同學這個簡單，咱們不在同一個省，沒啥競争關系，我把全套申報材料發給你，你改下就是。其實報獎材料都是套路，就是講故事，把項目的事情講圓了就行，多用點新名詞，多用點數據表達就行。”

金獎的申報材料水平很高，趙小輝一葫蘆畫瓢，完成五份申報材料。王老闆看了之後，本來就不大的眼睛擠成了一顆綠豆。又去找市内專家評審把關，材料還沒走出巴山市，就已經獲得一片掌聲。

上報之後，果然大獲全勝，榮獲五項金獎。

大獲全勝按理說應該狂歡，趙小輝卻覺得很失落，失落是因為一個電話引起的。

頒獎儀式後，趙小輝陪着王老闆多喝了幾杯，兩人把酒言歡，好不惬意。把王老闆送回房間後，趙小輝抱着厚厚一摞獎勵證書回到房間，證書放到桌上，紅彤彤的一堆，看起來像是勝利的紅旗迎風招展，趙小輝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有點飄飄然。剛飄起來沒多久，一個電話把趙小輝拽到地上，趙小輝的酒瞬間被驚醒，才感到失落。

打電話的是一個老闆，催促趙小輝趕緊進場安裝監測設備。合同已經簽了幾個月，趙小輝本來一直在做技術測試，無奈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環宇時空信息公司主要做軟件，不做硬件。經濟形勢不好，公司經營壓力大，王老闆饑不擇食，低價搶了個監測設備安裝項目。有些飯好吃不好消化，項目吃到嘴裡面，卻嚼不動，下不了口。王老闆隻有強壓技術部。趙小輝作為經理也是使出渾身解數，也隻得了個大概，離工業化生産還有距離。本想着聯合一家設備公司共同研發，又被王老闆報獎計劃打亂了節奏。王老闆沒怎麼把監測設備安裝當回事，主要是項目費用太少，業主單位的人也不會直接催他，王老闆想當然的覺得可以緩一緩，這才安排趙小輝轉向報獎。

有些事乙方想着能緩一緩，甲方可不這麼想。甲方上頭還有政府管理部門。剛才電話裡那個老闆，向趙小輝下了最後通牒，月底必須安裝到位。滿打滿算隻剩下半個月。

甲方老闆下通牒，趙小輝最怕的不是收不到款，而是怕被投訴。一個不按期履約，就能形成一條不良信用記錄，不良信用記錄挂到網上，會影響其他項目投标。隻要有了不良信用記錄，投标得分肯定高不了。趙小輝看着眼前那堆紅彤彤的獎勵證書，感覺像是一灘血，剛才那個電話像一把刀直接刺到了他的大動脈上。現在又不能給王老闆彙報，隻有回到巴山市再說。

回到巴山市，王老闆還沉浸在領獎台上光輝的瞬間，逢人就吹自己得了五個金獎，必須要看到對方眼裡閃爍着羨慕的眼神，說出太厲害了，才肯罷休，像極了祥林嫂。

這天王老闆剛送走一位客人，剛才那位客人的恭維話，讓王老闆很是受用，如沐春風，洋洋得意。正值王老闆春風得意之際，趙小輝進來了，彙報了監測設備安裝的最後期限。王老闆正在興頭上，沒把這事當回事，拍一拍趙小輝的肩膀：“都是小事，購買市場上的成品，先安裝上去。大不了這個項目不賺錢。”

有了老闆的指示，趙小輝總算度過難關，交了差。

王老闆在一片贊譽聲裡，越發覺得自己了不起。覺得證書彰顯度不夠，又安排辦公室照着獎勵證書字樣，做成五面金燦燦的獎牌，挂到公司大門處牆上，讓來的人一進門就能看到。王老闆又覺得需要進一步提升，又制作了五個金燦燦的獎杯放到會議室，強化金獎的潛意識宣傳。

金獎之後，環宇時空信息公司倒是又接到幾個項目。不知道是王老闆運作，還是金獎效應，也或者兩者都有。

趙小輝越來越忙，卻不是忙項目。自從應付過監測設備項目之後，王老闆又安排趙小輝準備明年的報獎項目。

五個金獎已經把公司往年的大項目報過了，不能重複申報。項目實施忙得不可開交，趙小輝眼看着自己使不上力，隻能忙着籌備空虛的報獎事項，心裡很是苦惱。

苦惱之中，趙小輝忽然成了巴山市知名專家。辛辛苦苦做項目二十年，趙小輝沒成為專家，一兩個月編些空洞的材料，得了金獎，倒讓趙小輝成為市内知名專家。接連有幾家公司邀請趙小輝開講座，也有幾家公司請求幫忙修改報獎材料。苦惱卻沒有因為成為專家而消散，明年的報獎項目還沒有着落，項目上又爆出一堆問題。趙小輝準備如實給王老闆談一談。

還沒等到向王老闆彙報的時機。王老闆主動找上了趙小輝。

這天晚上陪業主單位喝酒，送走客人後。王老闆打着酒嗝：“小輝，明年的報獎材料要盡快。争取再捧幾個金獎回來。”趙小輝雖說喝得也不少，可還是十分清醒。趕緊把獎項申報和項目實施遇到的問題彙報了一番，期望王老闆能夠理解。王老闆聽了又是呵呵一笑：“小輝，你多慮了。報獎是報獎，項目是項目。報獎看起空洞，可我們得到實際好處了啊，如果隻是埋頭做項目，誰知道我們啊。大膽一點，把項目打包到一起，故事講好了就行。”王老闆還是強調報獎，隻字不提項目實施的事情。聽到王老闆話，趙小輝沉默不語。

送王老闆上車後，趙小輝走在街上，初冬的寒風吹到臉上，讓他瞬間感到清醒，擡頭看天空，一輪圓月挂在深邃的夜空，趙小輝看着圓月，感覺那麼美，又那麼的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