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上的狗尾巴草（十五）

停窯搞衛生第一天不怎麼愉快，吳家番給大家布置的任務是：打開料倉門前所有下水道的蓋子清理垃圾。

沒人願意去幹，下水道的水泥蓋子太重，一個都搬不起來，更别說幾十個。

吳家番不管這個，蓋子重就慢慢搬，停工兩個月，有的是時間搬這些蓋子。

馮彪早就看不慣他瞎指揮了，“說得輕松！你倒是搬給我們看看！”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就是啊！讓我們搬那麼重的蓋子，等下幹活受傷誰負責？”

吳家番見沒人聽他話，又耍橫了，“你們這些人，叫幹活叫不動！一個個脾氣還這麼大！我知道你們都有後台，有脾氣别找我發！找老總發去！”

罵完後，吳家番又走進中控室，幾個維修工幹活中場休息中，有人把腳放在電腦桌下的隔闆上。

吳家番又逮着機會罵人了：“說了多少次！腳不要放上去！”

對方頂他，“那地方不是拿來放腳的嗎？要不你還準備在那裡睡覺？”

“你什麼态度？？”吳家番吹胡子瞪眼，柯俊進來了，叫其他人去幹活，中止沖突。

吳家番要維護自己領導的面子，不能忍受有人不把他的話當回事，“把踩的地方搞幹淨再出去！”

柯俊不認同他盯着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幹活要分清主次輕重，現在彭總叫我們去風機那裡檢修。”

“先搞幹淨再去！”吳家番的強硬态度，讓氣氛又緊張起來。

高富帥從風機旁邊過來，轉達彭總的指示，讓吳家番去回轉窯下面看料口，那裡堵住了。

他的話給大家都解了圍，不用為了小問題耽誤後面的工作了。

料倉前面的花壇邊，打掃衛生的工作也在有序進行，掃完這裡，下午打掃成品倉後面的空地，明天打掃成品倉裡面，料倉後面的空地，後天打掃回轉窯和倉庫之間的空地，施工中多的是灰塵、垃圾，每天都有需要打掃的地方。

下班前二十分鐘，白富美回到中控室坐着，從工作服上衣口袋裡拿出用過的車票，在上面随意寫字，彭總突然出現在後面，拿起她寫的紙片讀，“蛋包飯，魚生，壽司……”

中控室其他人聽得直笑，何堅說，“幹活太累肚子餓了吧，光寫些吃的。”

白富美自己也笑了，高富帥提了建議，寫這些不如買點彩票，平時買個五塊錢十塊錢，嘗試一下投資，沒有中獎也算是為福利事業做貢獻。

聽了他的建議，白富美過了三五天就去買了彩票，一個星期買兩次，4月初，她中了500元。

小試牛刀成功，白富美很高興，請高富帥、何堅、蘇妙妙、孫萌去唱卡拉OK，不夠的部分，大家再AA制。

“就我們五個嗎？我想叫蔡甜甜去。”高富帥有點不好意思地提要求。

其他人都看着他笑，笑得他更不好意思了，白富美說，“我能中獎，得多謝高富帥拜托蔡甜甜幫我選号碼，當然要叫上她去咯。”

“好嘞。”高富帥興沖沖地跑進人事辦公室，“哎，蔡甜甜，白富美要請我還有何堅、蘇妙妙、孫萌去唱卡拉OK，就這個周末，你有空一起去嗎？”

電腦桌前的人轉過頭來，高富帥尴尬地撓頭，“彭總。”

彭總扶了扶他的金邊眼鏡，臉上帶點調侃的笑意看他，“找蔡甜甜什麼事？她有事去銀行了。”

“我……”高富帥扭捏一陣，憋出三個字，“沒什麼。”

高富帥跑到門外，聽見彭總在辦公室哈哈笑，“這小夥子真腼腆！”

在白富美他們的鼓勵下，過了半天，估計蔡甜甜該回來了，高富帥又去了人事辦公室。

白富美他們見他垂着頭從人事辦公室出來，疑惑地問，“她不去？什麼原因？”

“她說，到那時要和辦公室的人一起去燒烤。”

“那就是活動時間沖突了，沒事，以後再找機會約她出來玩就是了。”

吃飯時間到了，五個人走向飯堂，李大明打完菜捧着他的飯盒，走到窗口邊的一張桌子旁，看見走在最前面的白富美，他沒坐下，向門外走去。

“又這樣，啧啧。”白富美吐槽，“好幾次了，他看到我就走，我就這麼惹他嫌棄？”

她早就不追他了，他還見了她就躲避，好像怕她對他有什麼企圖，真是小氣，白富美這麼理解李大明的舉動。

高富帥替他解釋，“沒有啦，我聽他說過，飯堂的飯菜不好吃，他要回辦公室，去加辣椒醬。”

好吧，那算她誤會他，白富美在心裡對李大明做個鬼臉，跟高富帥他們一起邊吃飯邊讨論去唱卡拉OK的時間、地點。

李大明回到辦公室，在飯菜裡加了三勺辣椒醬，攪拌均勻才開始吃，QQ上女朋友露的頭像又在跳動了，“在幹嘛呀~”還附帶一個親親的表情。

吃飯，李大明簡單地回答。

╯^╰……露似乎不高興。

李大明問，“怎麼了？你沒吃飯嗎？”

“不是，我們都快一個星期沒有見面了，你就不會說在想我嗎？╯^╰”

李大明笑，差點被飯菜嗆到，他又打字，“想你這事太自然而然，不用刻意強調。”

露滿意了，發了三個害羞的表情和三個咧嘴笑的表情，“那你不問我中午吃什麼？”

“吃什麼？讓我猜猜，雲吞面？比薩餅？豬排飯？”李大明嘴不停手指也不停，打字飛快。

“都不是啦，是皮蛋瘦肉粥，很好吃耶，不過你說的這些，這間茶餐廳也有，過幾天你回來，我再帶你來吃。”

“一言為定。”他們又聊起了别的話題。

彭總端着個飯盒走進生産部辦公室，“李大明，你那瓶辣椒醬還有沒有，給我吃點。”

李大明指了指辣椒醬瓶子，示意彭總自己裝。

彭總舀了滿滿三勺，蓋好蓋子，見李大明邊吃飯邊聊QQ，八卦地湊上去看，“你又和你的女朋友聊天啊，感情真好，這麼如膠似漆的。”

“沒啥好看的。”李大明把QQ對話框最小化，彭總才看到幾個字，還沒有看清楚，笑罵一聲小氣鬼，捶李大明一下，回自己辦公室去了。

曾健從二樓下來問李大明，“我們周末去燒烤，要不要帶上你的女朋友？”

李大明點頭，“一起呗，人多熱鬧。”

“燒烤想吃什麼，我登記下來，跟蔡甜甜去買。”曾健拿出個本子。

高小興提着一桶純淨水走進辦公室，定時幫辦公室飲水機裝水，曾健叫住他，“我們周末要去燒烤，你有空去嗎？”

高小興想一下，有點害羞，“我就想問……蘇妙妙跟不跟你們一起去？”

“她不去，聽說和白富美一起去唱卡拉OK。”

“哦……”高小興似乎有些失落。

曾健看他那樣笑了，“你不會是還喜歡蘇妙妙吧？”

高小興扭捏着摸頭摸臉摸耳朵，不知怎麼說，要說他還喜歡蘇妙妙，見了她也沒以前那麼心動的感覺，要說不喜歡了，他又還想關心她。

“喜歡就喜歡，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曾健講得如此大方，高小興好奇，“那你……也還喜歡蘇妙妙？”

對方卻故作神秘，“你猜吧。”

高小興對着那個潇灑離去的背影嘀咕，“猜？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猜啊？”

糾結的問題來了，他得想想，是跟蘇妙妙去唱卡拉OK，還是跟曾健他們去燒烤？

高富帥他們選的KTV叫月亮河，在Q縣的商業街附近，周六晚上八點到十二點。

周六晚上七點，白富美從秋美家坐車來到Q縣，她以前從沒來過商業街附近，方向都辨不清楚，她憑感覺沿着河邊往前走，走過超市、銀行、藥店……這樣走了半個小時，她停下來，前面是通往外縣市的公路了，月亮河KTV不可能在那裡。

她掉頭走回下車的地點，換個方向繼續走，走了半小時，走到橋邊分叉的十字路口，月亮河KTV也不可能在那裡。

在路上，她還見到秋美家對門的鄰居老頭，對方跟她寒暄了十來分鐘，期間還提到了李大明。

“我聽我兒子說，你們廠有一個作業長，是從集團公司總部過去的，好像是前年吧，他撕掉了跟廠裡簽的合同，去了T鎮，在他原來的那間廠，很多人議論呢！”

還有這茬？李大明這人有趣，不過白富美已決定不再對他過于關注，聽完笑一笑也就走了。

八點多了，高富帥他們都到了吧，白富美打電話問，另外四個人都問過了，又過了半小時，她才看到月亮河KTV的招牌，高富帥在門口等她，見到她就笑，“嘿，你不是本地人嗎？對路這麼不熟。”

“戶口所在地是本地沒錯，從小在農村長大，很少進城啦。”白富美走了一個半小時，走得有點出汗，從桌上拿起一杯水，咕嘟嘟喝了一半。

“唱什麼歌呢？我先來吧。”白富美去年端午節前唱卡拉OK那次，一首歌都沒唱，這次要好好過個瘾。

她先唱了一首《紅豆》，高富帥的評價是，“聲音太小了，沒聽清唱什麼。”

這首歌比較抒情，可能唱起來沒那麼帶感，白富美改唱粵語懷舊金曲，點了《上海灘》《千千阙歌》《紅茶館》《自作多情》《容易受傷的女人》……

她平日裡很少說粵語，發音怪腔怪調，唱起歌來嚴重走調，她還唱得自我陶醉，模仿明星開演唱會一樣搖頭晃腦、手舞足蹈。

白富美唱完第十首，高富帥從她手上搶過麥克風，“看不出你還是個麥霸啊，唱那麼久也累了吧，先喝點飲料歇會兒。”

高富帥點了《半點心》《冰雨》《夕陽醉了》……跟何堅合唱。

蘇妙妙和孫萌點了《盛夏的果實》《後來》《很愛很愛你》《成全》……

聽完蘇妙妙跟孫萌合唱那幾首，白富美突發奇想要唱一首失戀的歌，點了《受了點傷》。

My love 晚安，就别再為難……聽到白富美開頭走調的英文，高富帥剛喝下去的啤酒噴出來，何堅跟蘇妙妙、孫萌也被啤酒或飲料嗆到，四個人同時咳嗽。

死心失望會比較簡單，卻又心有不甘……白富美發現自己實在沒有悲傷的情緒，通過這些表現痛苦的歌詞，回想自己追李大明的過程，也找不到感覺。

她當時就沒有悲傷、痛苦，隻有煩躁和糾結，唱這首歌也體會不到，憂傷的歌詞和曲調，反而讓她想笑，至于搞得好像世界末日一樣嗎？

高富帥他們笑倒在沙發上，“你還是别唱了吧，都被你唱成搞笑歌了，哈哈哈哈。”

白富美忍着笑繼續唱，做事情要有始有終，唱得再不好聽也要唱完，唱完最後那句隻是受了點傷，她也笑倒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