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車記

    十多年前沒有車，常常在自己家和娘家之間來回奔波，也并沒覺得有什麼難的，回回都是充滿期待。

寫于2006年：

      這次從祁縣回來，以為天氣下雪，趕車的人一定不會太多，結果兒子擠了半天，急呼呼地跑來告我：“媽媽，這趟車超員不賣票！”稍微遲疑了一會，趕緊往汽車站跑，就看見直達榆次的最後一趟公共汽車正緩緩地開動，車上過道裡都站滿了人。沒辦法，隻好先上了去太谷的汽車，到那裡再倒車吧。

      不到4點離家，慢悠悠到了太谷，已經5.30了，冬夜來得早，夜幕漸漸籠罩下來，從車窗望出去，是不熟悉的地方，突然就感覺像在異地旅遊，很奇妙。在太谷等了半個多小時，快凍僵的時候，車上的人終于坐滿，于是向榆次進發。一路上兒子和我緊緊依偎在一起，看着外面濃濃的夜色，恍惚披了冰凍的色彩，遠遠近近，移動的、閃爍的燈火把兒子的眼睛照得晶晶亮，格外動人。7點的時候，我們終于扭扭捏捏到了站，一手提着媽和哥姐給帶的大包食物，一手拉着兒子，邁動過早疼痛的雙腿跑到公共車站，看到最後一班車是18.30分。那，隻能打車了。既然是打車，那何不再逛逛？于是和兒子去了超市，回家時已經8點了。看這一趟，本來一個小時的路程，就用了4個小時。

      兒子從不到1歲就跟着我趕車了，8年來不知坐了多少趟火車汽車，仔細一想，也真是很不容易。他生命中第一個元旦，我抱着他坐火車回娘家，車上人非常非常擁擠，我手上挎着包，抱着胖乎乎的星兒，夾着他的大衣，站在過道裡，由于人太多太擠了，我幾乎是貓着腰抱着他，旁邊坐着的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終于不忍心看我的狼狽象，說：我幫你拿着大衣吧，那個時候，一件大衣也好像分量極重，有人幫減輕了好些負擔。快到站的時候，和我緊緊站在一起的一位老人說：“這孩子跟着你可受罪了！”天啊，受罪的是我，我騰不出手來擦擦冬天臉上流下來的汗！

      又一年下雪的春節，是一位陌生的人幫我抱着兒子，我幫他拿着大包裝的被子，一路狂奔趕上火車，上車後一直把孩子放在坐椅靠背的窄窄的沿上回了家。回頭想想真可怕，那人要把孩子抱跑了怎麼辦，讓人不寒而栗。有一次，我抱着兒子蹲在過道裡，旁邊是廁所，兒子睡着了，小手耷拉着，一個從廁所出來的人，猛一關門，就把兒子的無名指夾到門縫裡，兒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心疼得嘩嘩掉眼淚。

      過年過節的時候，總是回家最艱難的時候，連車門也不能完全打開，踏闆拿不起來，列車員不讓上車：“單槍匹馬還擠不上去，何況你抱着孩子！”我把星兒往踏闆上一放，心裡打定主意非回不可，他伸出手緊緊拉我，列車員便不忍心不讓我上，于是我飛快地手腳并用爬上去，從門縫裡擠進去，那次是把兒子架在肩膀上靠着車廂一直到了祁縣。下車的時候，有人對兒子說：“看把你媽累成什麼了。”我頭發蓬亂象瘋子，手臂肩膀雙腳全都酸痛。最害怕的一次是哪年十一從娘家回來。人奇特得多，我仍是從開了少半的門擠進去，人和人之間一點縫隙也沒有了，一隻腳下去沒地方擱，二姐和三哥在下面看着有些擔心，就大喊讓我們下車，你猜怎樣，兒子擠在我的懷抱和别人中間，竟然這麼也拽不出來！二姐都急得哭了，我無法自抑地喊起來：“讓一讓！讓一讓！”嗓音都變了，拼命把兒子從夾縫裡抽出來，踩着别人的腳，聽着被踩人的叫罵，跌東倒西下了車，站在車下好半天還心驚肉跳。現在回憶起來，隻覺得年輕真是勇敢。

      大多時候在車外看着人很多，其實都容易上去的，隻不過需要站着，隔一會兒給過來過去的人和推車叫賣的服務員讓道，一邊和兒子玩各種用手就能玩的遊戲，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好在短途車，很快就到了，回家的強大誘惑力總能滋生出無限的忍耐力。記得那次火車快到站了，過來一輛賣飯的手推車，嗅覺極其靈敏的星兒被散發出的香味吸引住了，死活要吃，又哭又叫，為了不要太丢人，隻好買一盒給他，匆匆地往嘴裡喂。幾根芹菜和一丁兒點肉他愣是吃得津津有味，還沒吃完就到站了，兒子讓我把盒飯放到一張椅子下，留着他明天回來時吃。結果第二天一上車，兒子就彎下腰找，然後生氣地說有人把他的飯偷走了。

      來來去去中，星兒漸漸長大了，漸漸能拉着我跑，比我還跑得快，幫我背着包，緊緊招呼我跟上他。偶爾有座位，還在車上看看書，有一次甚至還做了作業，等到站時已經做完了，輕輕松松去看姥姥。看到人多時，他會說：“擠擠火車算什麼，汽車票比火車票貴多了！”奔波于我的兩個家之間，兒子逐漸長成一個小小男子漢，在今年十一去北戴河旅遊時我的感覺更加強烈，兒子靜靜地坐了長達十幾個小時的汽車，汗涔涔地背着和我同樣大和同樣重的旅行包，一路上，更象能關心照顧我的旅伴勝過需要我關心照顧的兒子。随着他的長大，旅途越來越輕松，在記憶中的印象卻漸漸淡了起來。現在坐火車，買票已經是他的事情，悄悄地擠在最前面，把小手伸進窗口：“阿姨，買兩張榆次的票，一張大人，一張小孩。”很快就舉着票高興地沖我跑過來，洋溢着驕傲。

      很多時候我們也會坐朋友同事的順車回去，媽得知了就會很高興：“又省得受罪了。”一次次，回去又回來，這邊那邊都是家，回娘家的願望總是無比的強烈，怎樣擁塞的旅途都無法阻擋。回去時興高采烈，回來時心滿意足，回家的路總是多姿多彩，充滿無限吸引力。兒子說長大了給我買一輛法拉力，或者奔馳，或者勞斯來斯，太昂貴遙不可及，那就一輛QQ,即使這樣也暫時不能實現，我們還将繼續不停地在趕車坐車的路途奔波，但一點也不感到辛苦，因為，一次是一次的感覺，一路是一路的風景，奔走追趕不知疲倦，路的那端，是始終如一敞懷擁抱我們的親情摯愛。

      後來有了車，反倒沒有什麼可記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