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幺令 · 次韻和賀方回金陵懷古,鄱陽席上作

宋·李綱

長江千裡,煙淡水雲闊。歌沉玉樹,古寺空有疏鐘發。六代興亡如夢,苒苒驚時月。兵戈淩滅,豪華銷盡,幾見銀蟾自圓缺。

潮落潮生波渺,江樹森如發。誰念遷客歸來,老大傷名節。縱使歲寒途遠,此志應難奪。高樓誰設,倚欄凝望,獨立漁翁滿江雪。

《六幺令·次韻和賀方回金陵懷古,鄱陽席上作》是南宋名臣李梁溪所作。通過描寫長江、鄱陽湖景緻,感歎潮落潮生,但是最終發出「此志應難奪」的铿锵之聲,表現了作者的矢志不渝。

宣和七年(西元一一二五年),梁谿為太常少卿。時金人渝盟,邊報狎至,朝廷議避敵之計。梁谿上禦戎五策。召議,刺臂血上疏,力主抗戰。

宋欽宗即位,除兵部侍郎,後為尚書右丞。靖康元年,金兵圍汴京,以尚書右丞任親征行營使,以便宜從事。

梁谿「治守戰之具,不數日而畢。敵兵攻城,綱身督戰,募壯士缒城而下,斬酋長十馀人,殺其衆數千人。

金人知有備,又聞上已内禅,乃退。」(《宋史·卷三百五十六·李綱傳》)後為主和派李邦彥議罷以謝金人。

南宋高宗即位,拜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梁谿積極備戰,敵不敢犯。後為投降派論罷,在位僅七十五天。紹興二年(西元一一三二年),任為湖南宣撫使兼知潭州,徙洪州。晚年雖被起用,乃系外任,無權過問朝政。

梁谿一生曆經宋廷和戰反複沖突,一腔忠憤之情傾注於詞。

這首《六幺令》大概作於南渡初期梁谿遭谪之後。藉金陵懷古,抒發自己壯志難酬之憤與抗金決心之堅。

上阕寫金陵懷古。「長江千裡,煙淡水雲闊。」千裡長江,滾滾東去,縱目四望,江闊雲低。少陵嘗歎「不盡長江滾滾來」(《登高》)。東坡亦謂「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念奴嬌》)。梁谿對此,自不免興起懷古之情。

「歌沉玉樹,古寺空有疏鐘發。」南朝陳後主所制淫靡之音《玉樹後庭花》,早已歌聲沉寂,再也聽不到了。聽到的隻有那古寺稀疏的鐘聲,回蕩在這千裡長江上空。歌聲的沉寂标志著陳朝的滅亡。

幾杵疏鐘,時斷時續,渲染了寂寞蒼涼的懷古氣氛,「念天地之悠悠」(陳拾遺《登幽州臺》)之感,從時空上構成特定情境。想當年,吳、東晉、宋、齊、梁、陳雖曾建都建康(今南京市),然其君主大多胸無大志,不圖振作,終緻六朝國祚短薄,如同夢幻。

晚唐詩人李義山深有感概:「三百年間同曉夢」(《詠史》),韋端己亦歎「六朝如夢鳥空啼」(《臺城》)。

所以,梁谿詞雲「六代興亡如夢,苒苒驚時月。」時光流駛,歲月驚心,如今,因年代久遠,戰争的痕迹已經泯滅了,豪華銷盡了,「六朝舊事随流水」(王介甫《桂枝香》),「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辛稼軒《永遇樂》)「幾見銀蟾自圓缺」,銀蟾,指月亮。

作為曆史的見證,閱盡人間興衰,不管「歌沉玉樹」,「繁華銷盡」,依舊年年月月,圓了又缺,缺了又圓,頗似劉夢得「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牆來。」(《石頭城》)。

上阕的懷古不是為懷古而懷古,不是為六朝的覆滅唱挽歌。在懷古的背後,寄托著作者的政治見解和提供的曆史教訓,希望南宋統治者能以六代興亡作為曆史的鏡子,不要重蹈六朝滅亡的覆轍。其忠貞之情,可昭日月。

下阕即景抒情,「潮落潮生波渺,江樹森如髮。」森,茂密;「江樹森如髮」,指江樹茂密如髮。「潮落」二句由上阕寫景懷古過渡到下阕的即景抒情。

鄱陽臨近鄱陽湖,湖水流入長江,聯系到上文的「長江千裡,煙淡水雲闊」,因而聯想到「潮落潮生」,自己也心潮起伏,心事浩茫。

想到自己屢遭貶斥,身為遷客,有誰憐惜我「老大傷名節」呢?「老大傷名節」的核心仍然是指自己年華老大,屢遭貶谪,抗金之志未酬,未能做到功成名就,深為浩歎。

但他表示「縱使歲寒途遠,此志應難奪」。「歲寒」,見《論語》:「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此志應難奪」,化用《論語》:「匹夫不可奪志也。」奪,改變的意思。梁谿是說,雖然「歲寒」(喻環境險惡、困難),但他要像松柏那樣青蒼挺拔,不畏冰雪侵淩;

雖然「途遠」,要趕走金兵,不是短期内可達到目的的,但他不怕投降派的打擊迫害,不管環境多麼險惡,不管達到目的的道路有多麼漫長,他決定堅持到底,矢志不移。

結句「獨立漁翁滿江雪」。化用柳子厚「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江雪》)詩句。子厚谪永州,身為遷客,以頂風傲雪的漁翁自喻。梁谿感到自己與子厚有某些相似點,故亦借用漁翁形象自喻,讓讀者從一個漁翁傲然獨立江頭,不怕滿江風雪的藝術形象去領會他那種頑強的戰鬥精神。

這首詞與作者於宣和三年所寫的《金陵懷古》詩四首有某些類似處。

如:「玉樹歌沉月自圓」,「兵戈淩滅故城荒」,「豪華散盡城池古」。他的詩和詞在思想感情上是一緻的。這首詞的語言風格也頗像詩,詞情感慨深沉,懷古傷今,低沉而鬱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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