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近馬牛羊》

文圖/張占兵

這是一個充滿魔力的地方，隻有到了這兒，你靈魂深處掩藏的一些東西，平時壓根無法清晰覺察、描述的東西，現在全跑了出來，攪的你心神不安。

據說這是東南亞最大的牛羊交易市場，當地人也叫它“農民市場”，它坐落在喀什市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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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隻花了兩塊錢，用了不到半小時，就來到了一個讓人莫名興奮，難以言狀的地方。

一股濃郁的、小時候曾在大伯、爺爺牛圈中深深刺激過味蕾的氣息激醒了我所有的神經。 小時候我是極不喜歡這種味道的。因為我以為這是不幹淨的味道，長大後才發現，和身邊一切俗豔的味道相比，這是多麼的幹淨、清香和誘人。

我竟然想猛吸一口，以便順水推舟打開封閉的記憶之門。 然而未幾，竟然也有大量的美、醜、胖、瘦不一的女人或單獨或有伴侶陪護，也在這個地方看熱鬧。她們有人托起肥碩的羊屁股，然後再放下，并記錄這個過程，為它的質地優良和q彈愉悅不已。

觀察人的行徑竟然也是一種别樣的景緻。 牛羊就是牛羊，它們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本能，随意俯首撿根草嚼着，也可以随地排便便和撒尿。但有個共同點，就是都不招惹和攻擊人，似乎和一切井水不犯河水。

在衆目睽睽之下，竟然有幾隻公羊擡起蹄子就往旁邊的母羊身上爬。它直硬、紅而不豔的雄器是低調卻強大的風景點，它要随時行使天賦羊權，通過交配繁殖後代。 我從大量的觀衆老爺目光中明顯捕捉到遺憾的神情，當然我也不例外。 或許這就是吸引人的地方。

一句話，這兒它毫不掩飾。 動物們活的可憐，但活的直率、簡單。 或許隻有在這兒，讓人放下了精神的枷鎖，所以大家可能并不是為了獵奇，或許都被虛假的東西玩累了。

窺探隐秘，是人掩藏的本能。窺探那些樸實無華的沖動行為，似乎比自己去經曆要更爽快和獲得滿足感。 這種觀賞行為，雖然在幾近龌龊的地方進行着，然而卻是對你我凡人心靈深度的按摩，它可以化洩緊張和焦慮。要不是公羊被一根繩子栓住，這個地方一定水洩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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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相約的幾個夥伴天然的互相走散了。同樣的地方，每個人有不同的理解，所以大家都去找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拍攝或者欣賞。

此時的我真像空氣般自由，然而轉了一圈，我還是更加喜歡那嘶鳴的馬兒。 在全場中，除了幾隻發騷的公羊随時不管不顧的要向旁邊的母羊爬胯，剩下的不安份的主，估計也就隻有馬兒了。

馬兒和公羊，一個是不想呆在别人跨下，一個是想讓母羊掌控在自己跨下。 它們不情願被栓或者被騎，哪怕挨了鞭子，也毫不在意。 呀，這個性，我是真心的佩服。更重要的是它反抗的時候會發出一聲嘶鳴。嘶，嘶，這聲音竟然深厚而高貴。

我想，怪不得勇士們願意在馬兒的背上血戰到死，這嘶鳴聲就是天然而強大的興奮劑。 當然，烈馬又激起人更大的駕馭的沖動，于是智慧與力量開始對戰。

馬主人翻身而上，馬兒在全聲狂奔。 瞬間，我的心頭掠起一絲恐懼，像是參加一場戰争的動員會。 有節奏的馬蹄聲，馬兒猛沖過去刮起的大塵，這些全是讓熱血沸騰的重要元素。

嘶，嘶，奔跑的馬兒，聲音與元氣毫不減弱。 這聲音，深厚尖銳，并不是淺薄刺耳的聲音。它像是種天外的樂器發出的。 這“樂器”奏出的聲音是極簡又極動聽。

普通的音樂，像是輕拍你的肩膀在安慰，唯有馬兒的嘶鳴，像是瞬間給你的心靈激起閃電。淩利又強勢和深刻。

這聲音，它出入于靈魂，讓肉體和精神天然融為一體。這聲意有近乎讓沉睡投胎的功效。 這嘶鳴聲，更像是一條有力的銀弧，俨然是被彎折的鋼絲，富含着極強的張力。

相反，羊和牛發出的聲音，則要遜色許多，是軟綿綿無力的聲音，羊的聲音我感覺更像是在說“慢、慢”，而馬似乎一直在喊“死！死！” 隻有通過對比，才發現羊和牛的聲音更像是在哀求和妥協，隻有馬兒是在為自由的天性戰鬥。

這時我似乎覺得，馬兒像是昂貴的北方烈酒，羊和牛則是廉價的啤酒，駱駝則像是一瓶葡萄酒。 這時我忽然發現，似乎我找到了這三種酒的原神。

市場上也有駱駝，但全程我沒有聽到它發出一聲叫喊，它似乎像個富家翁，可能因為自己有積蓄，才沒有憂患意識吧。駱駝吃東西的樣子，和它的表情，我怎麼看都是老奸巨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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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不想涉及任何道德綁架和矯情，我隻想描述我看到的。這個世界之所以五彩缤紛，就是因為大家各自不同的想法造就，沒必要強加别人自己的淺薄。

當然并不是說世界上沒有是非。有些東西，沒有閱曆和悟性，它是參不透的。特别是辨别是非這個事。 馬、牛、羊、駝，向來是與我們大西北緊密相聯的。在糧食匮乏的年代，不殺他們，無法養命，時間一久進而成為自然。并以此形成特殊的地域文化。

但這些大動物，你仔細觀察，很容易讓人将它們的行為與人進行比較和關聯。 比如，當賣掉小羊的時候，老母羊那依依不舍的哀叫聲，它要比歡快的時候聲音托的更長，用的力氣更大。這難免讓心軟的人将它們拟人化，聯想到自己的同類，離别的傷感。

當我們看到自由的馬兒因為不服管教，挨了鞭子，也像是打在自己的身上一般。 再聯想，我們趨之若鹜去吃的烤肉，我們在沒必要因為眼前的景像就不再吃肉。 所以這個地方，也是一個容易讓人神經錯亂的地方。

然而，為什麼會有這麼讓我們神經錯亂的東西同時存在呢？我想能想明白這個問題，一定不是個簡單人。他必然有着極高的超脫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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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随着時間的推移，市場中的牛羊更多了，味道也更加濃烈。 這繁榮的市場無疑是好的現象。因為這些馬牛羊駝，價格不低。

揮手拂去心頭亂七八糟的想法，回歸清清楚楚地市場經濟，它們可全是真金白銀啊，有了錢的牧民不是更好？

在這馬、牛、羊、駝組成的海中漫步，我感覺自己才像是葉枯草，渺小而無力。

正在精神發散的時候，身後的跺腳聲讓我回頭，原來是一位女士踩到了牛的便便，她要用力的跺掉這些髒東西。

我發現，記憶中對這些大動物的感情，并沒有完全脫離，它們儲藏在我的記憶裡，永遠“跺”不掉的。

人與動物的關系，确實不隻是誰要吃誰，更多是依戀和依賴。

依賴，依戀，當這兩個詞跳出來的時候，好像一些疑惑也解決了。

徘徊在這馬牛羊的海洋中，是多樣的心靈體驗，現在我竟然對鋼筋水泥極其厭惡。我想隻有固執又冷硬的心，才會促成這樣的東西林立。 生活在缺少創意設計千篇一律的街道，讓我對馬牛羊和木頭、黃土、草竟然欣喜異常。

從本原上來說，我們從根子上帶來的一些東西，是從内心磨滅不了的。

當我嗅到木頭的清香，黃土、馬牛羊獨特的腥，竟然像是觸動了一些什麼東西。 聽到動物們各不相同的叫聲，總是比發動機的強勁要貼近心靈。 還是那句話，我不想矯情，我隻想探究我的心裡喜歡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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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五味雜陳的馬牛羊駝複合成的海洋，它與生命相關又不是生命的起源。 生命起源與自然，但我們生活在約束之中。 約束可以讓更多的生命有活路，但也會限制大腦的發達。好多事情都是如何權衡、平衡，找到最佳的點着實不易。

馬牛羊駝，隻有靠近它們，才發現它激起一些我們内心深處的一些東西，它們的行為也會感染人，慢條斯理，各行其是。

看着它們吃草，看着它們受制于人，憐憫又似乎不該憐憫。 因為如果草會說話，那麼他們吃到了更多的草，誰又來憐憫草？你敢說草沒有生命？草就不是個命？

我們可以體察到三個生命的維度，第一維度是人，第二維度是馬牛羊駝，第三維度是草。 這三個階梯都是斷崖式的，中間缺少過渡。不存在半人半獸能和人進行勉強交流、稍能互懂的動物，也不存在半草半獸和動物可以交流的植物。

這個現象就很奇怪。動物界之間從智力高低能力大小似乎有過度，但又共同處在一個并不高的水平線上。植物也一樣。

人對動物是降維打擊，動物對植物也是降維打擊，具有絕對優勢。 真是讓人的思維也無法發散了，未解的謎實在太多。

時當正午，市場上更加熱鬧。但大家似乎興頭更濃，可能都沒怎麼多想，為啥這地方這麼吸引人？

我想或許是這樣：當我們面對一大群動物時，作為人，顯然處于優勢地位。就像一個富人看一群窮人，或者一個智人看一群低能。 又或許是這些本是我們的朋友或者遠古的親人，隻是因為他們太“窮”太沒落，還不敢直接去相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