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誰一起呼吸

我用鼻子吸氣，用嘴巴呼氣，是我決定的，也是世界真理決定的。講實話，我同一切生命，同一切的過去與未來共呼吸。但是現在，我想，我隻知道自己在呼吸。

一個人是被抛到世界上來的，也許哭喊着想要回去。我能回到世界的對面嘛？恐怕除了死亡，我會被這世界困住餘生。世界的對面是什麼？我不太清楚，但肯定的是，在世界的對面裡，我用不着呼吸。這之間隔了一層巨大的玻璃，每每我向對面眺望時，我看不清任何東西，隻會在，也隻能在鏡面上留下我呼氣的水霧，才證明我被抛到了世界上。

緊緊按住我的脈搏，它狠狠跳動，把血液送入大腦，送入皮膚，送入眼球……因此我還能呼吸。我可以靜下來去感受我的呼吸，但伴着呼吸的，永遠都有我的思想。古賢說，我思故我在。而對我來說，我呼吸，那我還在。

思想被吐出了身體，不錯，是鏡面上的水霧。它把鏡面模糊，讓我看不真切自己。水霧越多，我越失真得嚴重，好像鏡中的我在世界的對面。不确切地說，那一瞬間，我沒有一點呼吸。一種感情像海水一般，隻漫過我的胸口。我呼吸，它就洶湧。那就放慢點節奏，但它變得更重；那就加快點節奏，但它變得更冷。所以，我在鏡中看久了自己，呼吸對于我來說，就像是累贅一般。

但我始終會擦掉水霧，這是因為若給水霧時間，它會重重留下淚痕，是塵埃的眼淚，是世界對面的眼淚。

我再一次深吸一口氣，脊梁不自覺地挺起，看來就是有誰推了我一把。我同誰一起呼吸？

孤僻者逃避，賣弄者登台。若把氧氣抽掉，他們結局都一般痛苦。想想過去，這片世界不時出現孤僻者，是梵高，是卡去卡，是赢政，是李白，是一切牽着我思想的名人逸士。如果我閉眼，想象同他們一起呼吸——唉，怎會成功呢！他們在世界的對面。他們透過玻璃注視着世界。我根本不能跟其對上眼，哪怕一秒鐘，也會讓上我失去呼吸，窒息而死。

我此刻痛苦着，仇恨着呼吸，卻也時刻依賴着它。我想憋足一口氣，讓思想不再逃離。我盡力把它含住，但思想的噴湧是我終究攔不住的。怪事，怪事，世界真理讓呼吸始終如一，不起眼的我卻又怎敢用幾分鐘來對抗真理呢？果然是，一下子弊氣，整壞了腦子，生出這些個奇怪想法。

但我同誰一起呼吸，隻有世界的對面知道。我如今所想的，無非是想快點體會到不呼吸的感受。這不是求死，是我想得太多！那時，我的思想還在，所以我在對面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