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年 六十八
第二天宋之成早早就起來了,吃完飯,宋有慶上農場了,趙柱和媳婦下地幹活去了。丫蛋穿着花衣服,腦袋上梳兩條水辮,背着筐,筐裡放一個兜子和一條繩子,手裡拿一把鐮刀,領着兩個弟弟;大弟弟手裡拎一個籠子;宋之成手裡也拿把鐮刀,身上背一個布兜子。四個孩子順着小道往山裡走。一條大黃狗跟在後面。
丫蛋用鐮刀,邊走邊割道邊的青草放進背後的筐裡。宋之成納悶的說:“丫蛋你割草幹啥?”丫蛋說:“這是豬草,豬最愛吃這種草。”宋之成不理解,農村還有豬吃草這一說。以前就知道,豬是吃糧食、飼料和蔬菜長大的,不知道豬還吃草。丫蛋又說:“我們這地方農村養豬,一般都喂豬草和蔬菜、糠皮、泔水,很少喂糧食,也沒有糧食喂豬,糧食人都不夠吃。就是每年快過年了,要殺年豬了,提前一個月喂點糧食和黃豆,為的是讓豬長膘長肉。”宋之成說:“我看你割了好幾種草,這些草豬都能吃嗎?”丫蛋說:“豬能吃的草可多了,有的我也叫不上名來,你看。”丫蛋随手從道邊扯下一绺紫色的花和一绺粉白色的花,說:“有的人就分不出這兩種花,都管它們叫喇叭花,因為它們長得特别相似。”宋之成看看,說:“這不就是喇叭花嗎。”丫蛋說:“看,你們城裡人就分不出來,這個大點的紫色的叫喇叭花,那個小點的粉白色的叫打碗碗花。”宋之成是頭一回聽說。丫蛋說:“這兩種花豬都特别愛吃。”
遠遠的就聽到前面山坡上蝈蝈的叫聲,四個孩子急忙來到了山坡上。山坡上都是茅草、荊棘、樹棵子,沒有大的樹木。兩個弟弟在草叢中抓蝈蝈和螞蚱,抓着的螞蚱就往籠子裡塞。小弟在追逐螞蚱時,不小心摔了個跟頭,爬起來還追。丫蛋喊:“狗剩别跑!”丫蛋的小弟叫狗剩。狗剩不跑了,坐在草地上看籠子裡的螞蚱;大弟弟直奔蝈蝈的叫聲去了,大黃狗也跟随着大弟弟跑了過去,不等到地方呢,蝈蝈就不叫了。
丫蛋在割一種果實上帶倒鈎,能粘人的一種草。宋之成看見了,過去也幫着丫蛋割這種草。實際上宋之成早就認識這種草,家裡那邊山上、河邊、壟溝、地頭、道邊到處都是,就是不知道叫啥名,也不知道這草豬能吃。宋之成說:“丫蛋,這草叫啥名?”丫蛋說:“這草叫粘人草,因為它結的種子密密麻麻,種子上長有倒刺,人碰着這種草,粘在身上到處都是,很難弄掉,所以叫粘人草。”丫蛋,喘口氣又說:“因為它生存能力特強,生長的還快,所以是我們農村從夏到秋豬的主要食料之一。”
宋之成跟着丫蛋,邊割豬草邊往山上走,兩個弟弟跟在後面,來到了一大片榛子棵子面前,榛子棵子齊胸深,密密麻麻的,都伸不進腳去。榛子棵子上結的榛子低了嘟噜的。丫蛋說:“宋之成你看,這一片榛子,大部分都成熟了,我每年都上這來采榛子。你别看這山上到處都是榛子秧,但是有的榛子秧你看它長得又高又茂盛,但是它不結榛子,就這片榛子秧結的榛子又大又飽滿,成熟的還早。”說着倆人進入榛子棵子裡頭。丫蛋對兩個弟弟說:“你倆别進來,在外邊等着我!”兩個弟弟在道邊繼續抓螞蚱和蝈蝈。有的榛子棵子長得比弟弟還高。大黃狗跑到了山崗上。
丫蛋采榛子兩手可麻溜了,一會的功夫背後的筐就裝滿了,把筐放在弟弟身旁,又幫着宋之成采榛子。宋之成不管什麼樣的榛子都往下摘,丫蛋看見了,說:“你别摘那些綠的小的榛子,那樣的還沒有成熟,摘那種大個的露出黃色或者褐色的榛子殼的榛子。”這回宋之成明白了,挑那些成熟的榛子往下摘。
榛子棵裡有洋辣子,不小心就能碰着,蟄的手背火辣辣的疼。洋辣子是從洋辣子罐裡爬出來的。洋辣子罐上有像雲霧般的灰白圖案,築在榛子棵子上。有的洋辣子罐頂端開有一個圓圓的小口,洋辣子從裡面爬出去後,就剩下這樣的空殼了。丫蛋撅下一根帶洋辣子罐的榛子杆,将空殼洋辣子罐開口處,放在嘴上吹,發出尖銳的哨聲。宋之成也撅一根榛子棵子上的洋辣子罐吹,就聽着嗚嗚的風聲,吹不響。丫蛋說:“你不會吹,得把洋辣子的口放在下嘴唇上。”于是宋之成把洋辣子罐的開口處放在下嘴唇上,上嘴唇向前拱起,下嘴唇往後收縮,嘴唇露出一點小縫,一吹,響了,有點哨聲了,不過還沒有丫蛋吹的那麼響亮。兩個弟弟蹲在榛子棵子旁的過道上,用石頭砸榛子吃。宋之成迷上了吹洋辣罐,邊吹邊采榛子,洋辣罐吹得越來越響。
洋辣子罐的響聲在空曠寂靜的山中回響,宋之成心中有一種興奮的感覺,越吹越愛吹。不一會功夫大布兜子采滿了榛子,來到了兩個弟弟跟前,看着這小哥倆在扒榛子皮,然後把扒完榛子皮的榛子放在石頭上,再用另一塊石頭砸榛子吃。宋之成把兜子裡的榛子都倒了出來,說:“你倆吃吧。”然後坐在地上,開始扒榛子皮。榛子殼外面裹有好幾層支棱八翹的皮,這些皮占地方,得把榛子皮扒掉,兜子才能多裝。丫蛋又采了一些榛子用衣服兜着,來到宋之成身旁,都倒入了宋之成的榛子堆裡,說:“這些榛子扒完皮就剩不多了。”說着丫蛋把弟弟旁邊筐裡的榛子和豬草都倒在地上,開始扒榛子皮。
宋之成連扒榛子皮帶砸榛子吃;丫蛋扒完榛子皮,開始砸榛子,砸完榛子都摟給了宋之成,說:“你吃吧,挑那飽滿的,大個的吃。”宋之成說:“你怎麼不吃呢?”丫蛋說:“我們農村人總吃,你們城裡人平常也吃不着,這榛子在城裡挺貴的,一般人家吃不起。”宋之成說:“我們家那邊到秋天,有時也上山采榛子,得走挺遠,也采不着。”丫蛋說:“那是被人采走了。”宋之成又說:“我們這些小孩到秋末或者冬天有時上山上玩,走過被人把榛子秧割走後露出的榛子地,在榛子茬子根部的榛子葉底下,有時能發現一兩粒秋天從榛子秧上脫落下來的榛子。撿起來,把殼磕開,露出榛子瓤,放到嘴裡,滿口噴香,都香到腦子裡了。那一時刻的榛子也不咋那麼香,那味道特别迷人,吃完後,還想吃,又繼續找,有時還能找到幾粒榛子,有時找了半天也沒找着,很是洩氣。有時還能發現一個田鼠洞,幾個孩子就開始用手、棍子等挖田鼠洞。有得能在田鼠洞裡挖出許多榛子,挖出來的榛子個個都是成熟飽滿的。”丫蛋說:“可不是咋地,去年春天,我們這地方鬧饑荒,地裡的野菜都挖光了,就開始挖田鼠洞,把田地挖的都是大坑,我爹就在田鼠洞裡挖出來有半口袋苞米和黃豆。”宋之成說:“咱們再采點榛子吧,”丫蛋說:“行。”倆人又采了許多榛子,扒完皮,丫蛋把筐裡的兜子拿出來,裝上扒完皮的榛子,讓大弟弟背着;宋之成也采了有多半兜子榛子,開始往家走。走到山下的苞米地邊,丫蛋又開始割豬草,宋之成又幫着割。
道邊的知了不停的在鳴叫。知了的叫聲勾起人們的鄉愁,導緻對親人的思念、對情人的眷戀,像是在述說這幽靜迷人的自然世界。
丫蛋用鐮刀割那種開着很多小白花、葉片小小的嫩嫩的綠綠的一種小草,很是遭人稀罕,宋之成以前也見過這種嬌嫩的小草。丫蛋說:“這種草我們這地方管它叫鵝腸菜,這草豬特别愛吃,它柔軟,鮮嫩。”說完,丫蛋又哈腰割道邊的拉拉秧,宋之成認識拉拉秧,對拉拉秧的印象特别深刻。家裡山上、莊稼地、溝邊、荒地、廢墟、林邊等到處都是這種植物,其莖蔓纏繞在其他植物的植株上,葉片也大,把其他植物都覆蓋在裡面了,就顯它了。生命力特強,影響着其它農作物的正常生長,妨礙其他植物的光合作用。宋之成在家時上山上、莊稼地、溝邊等地方玩時,總是被拉拉秧拉的胳膊、腿、身上、一道子、一道子的紅印子,鑽心的刺撓、又熱又痛,特别是一出汗更是刺疼。拉拉秧好像是有知覺似的,你離它老遠,從拉拉秧裡伸出的衆多的帶倒刺的莖蔓,能循者人的“氣味”把你給拉喽,躲也躲不掉。就是不知道拉拉秧豬也能吃,拉拉秧的莖、枝、葉柄都有倒鈎刺。豬怎麼能吃呢?
倆人一邊往家走,一邊割豬草,丫蛋背後筐裡的豬草滿滿的都支棱出來了,彎着腰,臉上沁出了汗珠,看樣背着有點吃力。宋之成說:“我幫你背吧!”丫蛋說:“不用,不累,我以前背的比這還多哪。”宋之成邊走邊尋思,和我在家背煤差不多。丫蛋回頭看看兩個弟弟,
說:“别玩了,快走!”兩個弟弟緊跑兩步,跟了上來,大黃狗已經跑到前面去了。
回到家,丫蛋直接就奔院子左邊的豬圈去了,靠在豬圈的圍欄上,把筐卸下來,回手一掀就将一筐豬草都掀入豬圈裡了,就聽着兩頭豬呼哧呼哧的搶豬草吃。然後生火做飯,熱狗食,忙而不亂,坦然自若。院子裡的雞鴨圍着兩個弟弟的螞蚱籠子。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苦孩子懂事早,窮苦孩子責任心都強。
第二天早晨吃完飯等爹媽下地幹活去了,丫蛋收拾完碗筷,還是背着筐,筐裡放一個兜子和一條繩子,手裡拿一把鐮刀,領着兩個弟弟照常上山。宋之成背個兜子,手裡拎着鐮刀跟在後面,大黃狗歡快的跑在最前面。哥幾個從容的走在樹林裡,各種樹木遮天蔽日。
清晨的陽光從樹枝樹葉的縫隙間射進來,一道道光線在霧氣中光怪陸離,仿佛進入了童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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