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咣當

李三亮是牛家寨小學的門衛，沒有人記得清他什麼時候來到這所學校的。他就像學校後面的筆架山一樣，厚重安詳地守護着這一片土地。

牛家寨三面環山，方圓幾十裡沒有第二個村寨。據說是民國時代，一群失了勢的土匪逃到這裡落了腳。百年歲月早就撫平了先民的匪氣，村寨已經發展到将近四百戶，人丁一千多的規模了。

寨主李逵義是村支書，十分重視教育，三年前就跟鄉鎮申請優秀教師來寨上講學。先後來了得有四五個教師，可惜都待不長時間。現在小學隻剩下一名外來的教師了。雖然說有當地輔助的教師三名，但是水平都跟不上。所以說寨裡頭就像捧着個寶貝一樣，守護者這一名優秀的教師。

牛家寨小學跟這個村寨有着相同的曆史，以前不叫小學，稱為學堂。李三亮人高馬大，即使現在佝偻着身子，依然威風凜凜。他自稱年輕的時候是當兵的，沒有人核實過。他現在的身份很複雜，除了是學校的門衛，還是食堂的管理員，也是全校學生的體育老師……總之，他就是校長的助理。學校師生感到很安全，因為有李三亮的大嗓門。

學校周邊挨着叢林，時常會有野獸出沒。但是下課的時候，依然有一些頑皮的孩子鑽進叢林裡玩耍。“咣當，咣當，咣當…”一塊懸挂在學校北牆上三角形的銅闆敲響了，學生們就像一群小雞回籠似的跑進了學校的大門，叢林裡的孩子也快速地跳出來，穿過一片草地，鑽進了即将關閉的大門。“一二三四……九……”李三亮目送着這些孩子進了校門，用一個大鐵鎖鎖上了。

深秋，後山的樹木大多已經光秃了，枝桠上隻挂着些許紅的、黃的樹葉。遠遠望去，透露出黑褐色的山皮。成群的松鼠在山坡上蹦跳着，把松塔、榛子往洞裡面塞滿了。大雪封山的時候，就不愁過冬的糧食了。

這一天是一節生物課，教師要帶着學生走進山野學習。李三亮看着這一群孩子魚貫地走出校門，加上教師一共有四十五人。孩子們很高興，在叢林邊的野地裡追逐嬉戲。采集了各種樹葉，觀察了蚯蚓、螞蚱、“油子”……幾個頑皮的孩子還把叫聲響亮的幾隻“油子”帶回了學校。

第二天下午課間的時候，劉胖子帶着幾個孩子偷偷地溜進了叢林裡。他們今天主要的任務就是尋找個頭更大的“油子”，把昨天輸給趙柱子的面子赢回來。

“咣當，咣當，咣當…”清脆的銅闆聲敲響了。二林子催促着劉胖子他們趕緊回學校，要不被李駝子逮着了，非得脫層皮不可。“馬上了，馬上了……”劉胖子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和小豆子一會兒就回去。”

“一二三四……七……”李三亮眉頭一緊，順手抓住了二林子的左肩膀。嚴厲地問道：“還有兩個人呢？”

“他們倆馬上就回來了……”二林子想要掙脫出來，疼得龇牙咧嘴。李駝子的鐵爪功讓這些孩子聞風喪膽。

李三亮把二林子像抓小雞一樣放在跟前，别的孩子都跑進教室了。他用大鐵鎖鎖上了門，帶着二林子去找另外兩個“稱大膽”的熊孩子。眼看過去一個小時了還沒找到人，李三亮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李三亮把二林子送到叢林外頭，讓他趕緊找校長和村支書組織人進山。二林子也吓壞了，絲毫不敢怠慢，連滾帶爬地找人去了。

村支書帶着三十多口人，點着火把分成四隊進山了。終于在臨近半夜子時找到了兩個孩子。劉胖子和另外一個孩子騎在一棵樹的枝丫上，神情恍惚。臨近另一棵樹的底下躺着李三亮，滿身是血。

後來，李三亮拄上了拐。學生們不喊他“李駝子”了，他有了新的稱呼——“鐵拐李”！

那一晚上驚心動魄，一隻棕熊攆上了劉胖子倆人。眼看倆孩子被熊瞎子逼到了山崖邊，李三亮順手抄起一根樹枝沖上去。一棍子還沒打上去，熊瞎子猛地回頭，李三亮趕緊引着往山下跑。最後的結局是熊瞎子起勁過猛，被李三亮晃着跌落進山崖了。而李三亮被熊瞎子撕爛了一條腿，所幸這隻熊瞎子隻是小崽。

往後，李三亮敲響“三咣當”之後，再沒人敢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