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鴨子的那些日子

初來乍到

我是一隻鴨子，但我不是一隻普通的鴨子。我投胎的時候，老巫婆跟我保證過，我這輩子不會被變成食物端上餐桌，并且我的生活地點不在農村也不在農場。她是這樣對我說的：“小白，你會度過和上輩子不一樣的鴨生。或許短暫，但卻...。總之，你下次見到我一定會感謝我的。”

希望我幾輩子的積蓄沒有白花，唉，總感覺不應該相信老巫婆。算了，我鴨小白隻管向前，永不後悔，大不了一年後又是一隻好鴨。不過，我這是要被送去哪裡啊，該死，這個盒子太大了，不能探出頭在縫隙裡看一看。這一身羽毛我也不太喜歡，不像是上等稻田鴨的羽毛質量。等等，難道那個老巫婆大發慈悲，讓我這輩子投的天鵝胎，嘿嘿嘿，也是，也讓我住在大公園裡當一回英俊沉靜的天鵝王子吧。

咚咚咚

啪

“歡迎回家，小鴨子，看你胖乎乎的，就叫你小胖吧”一隻手溫柔得撫摸着我背部的羽毛。記得上輩子，農民家的小孩也這樣摸過我，不過絲毫不影響他和弟弟在我死後争着吃我的翅膀。我被男人一把提起，關進了一個籠子，籠子不大，不過相對于現在的體型，勉強算是可以住吧。我先躲在角落裡觀察一下。對面有一個盆，裡面似乎有些煮熟的米和青菜。這裡的環境太奇怪了，看不到草和樹，聽不到雞叫，連狗子的叫聲都沒有。我最喜歡的水塘呢？連個同伴都沒有，什麼樣的家庭隻養得起一隻鴨子啊！！！

可惡的老巫婆，收了我的錢，還把我送到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嗚嗚嗚......“你好，有鴨嗎，有沒有可愛的鴨兄弟姐妹啊......”

“小胖，吃點東西吧，今天隻有這些，明天我下班回來給你帶點小魚小蝦。”

“人家不叫小胖，人家叫小白，跟我讀，小...白...”

算了，肚子确實餓了，這個家夥雖然不怎麼聰明的樣子，不過看起來不像壞人。好鴨不跟人生氣，我先将就吃點吧。等我攢夠了力氣，我就想辦法開辟新世界，我鴨小白這輩子一定要活得有個鴨樣。

所謂主人

經過兩天的觀察，鴨小白基本摸清了這個家夥的作息。

“小胖，吃飯羅！新鮮的青菜，我在超市打折買的，保證好吃！”

這個人怎麼看不懂鴨的臉色呢？難道鴨子每天隻知道幹飯嗎，又不是某種圈養的大型生物。鴨子也有生活好吧，在水裡嬉戲，把頭埋進水中俯沖，尋找小蟲子，呼朋引伴才是美好的鴨生啊。

“砰！！！”該死，他每天出去玩耍倒是很準時嘛，太陽還沒出來就出發，太陽下山了才回家。

不過我對這個家夥不感興趣，我現在的要務是出逃。如過每天待在這個籠子裡，吃了睡，睡了吃，這不是地獄嗎？

我盡量讓自己攢夠力氣，鼓足了一口勁兒，準備對這個鐵籠子展開無差别沖擊，總有薄弱的地方吧！

“鴨...嘿...。哎喲！好痛好痛！再來，鴨小白從不放棄！鴨鴨...嘿...!啊！鴨鴨的翅膀，淺死一下吧！”隻覺得頭暈眼花，如果再這麼撞下去，無異于自殺啊。算了，先靜觀其變，做鴨子嘛，就是要懂得變通。我先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既然不能從裡面打開，總有一天，那個家夥會從外面幫我打開的。我先吃飽喝足，鍛煉身體，别讓我逮到機會！

不對，十分有九分的不對，我似乎聞到了其他鴨子的聲音，似乎是某個慫貨。在哪呢？

那個家夥回來了，我先裝死，這樣他就會把我扔出去了，機智如我啊。門鎖被打開了，某個東西被放到了地上。等等，似乎有小蝦米的味道，美味的小蝦米，誰能拒絕了，算了，下次再裝死吧。

“喂，快把小蝦米給本鴨端上來！”

咦，這個呆呆的家夥是誰？

“小胖，你一個人一定很孤單，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同伴，就叫它大胖吧，你們要好好相處哦，以後我們就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了。”

“對了，正好大胖也來了，給你兩洗個澡吧”

洗澡？難道這裡有池塘？“快快快，快帶我去！”

嘩啦嘩啦，一個小洞裡居然有這麼多水，源源不斷流出來。嘎嘎嘎！嘎嘎嘎！鴨小白最喜歡洗澡啦！隻是這麼小一個盆，居然要跟這個呆呆鴨一起洗。

“别動我！嘎嘎嘎癢死了！這是幹什麼，本鴨洗澡不需要人幫助，喂!嗯......你别說，還挺舒服。繼續！你這個家夥還挺好的。看在你一個朋友都沒有的份上，本鴨就大發慈悲，多陪你幾天。”

“大胖，你不會說話嗎？”

“大胖，凡事講究先來後到，既然我先來這個家，以後你就得聽我的。不然我就叫這個家夥把你宰了，做成啤酒鴨。”

“你也是被老巫婆騙了吧，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唉，你也挺可憐的。還這麼呆。”

“嘎嘎，你好！請問鴨食在哪裡？”

“原來你會說話啊，走吧，我帶你去！”

“現在我在家，你們可以自由活動哦！不準到處拉屎聽到沒有。以後我就是你們的主人了，請多多關照，小胖和大胖。”

外出逛街

“大胖小胖，走，跟我出去溜達溜達。不過要記住跟緊我哦，走丢了你們就會被别人拿去做成烤鴨、鴨脖、鴨架、燒鴨、啤酒鴨哈哈哈”

“嘎嘎嘎，怎麼辦，我不想變成啤酒鴨嗚嗚嗚....，主人不會不要我們了把，要不我們還是不要出去了把!”大胖躲在籠子裡不肯出來，瑟瑟發抖。

“你可蠢嗎？喂，胖子，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天下第一聰明的鴨鴨——鴨小白。遇到我算是你運氣好，放心好了，隻要跟着我，保你不會變成啤酒鴨。”

“嘎嘎嘎，可是你看着比我還瘦，你能保護我？”

“所以說你蠢呐。當今社會，誰還比個子啊。現代社會的生存法則，我們要努力開發自己的大腦，用腦子解決問題。你吃這麼胖，早晚被人宰了。你沒聽說過豬的故事嗎？”

唉，躲着算什麼好辦法，我偏要跟這個家夥出去看看，等我找到合适的鴨鴨生活區，什麼主人鳥人，我統統不管，走為上計。

“喂，胖子，還不走嗎？你不聽話，那個家夥才會更快把你宰了。”

我大搖大擺跟着主人出門了。這個胖子還算聽得進去鴨話，慢悠悠得跟上來了，樣子很是滑稽。這個家夥估計上輩子被宰怕了，然而，對鴨子來說，活不到壽終正寝太平常不過了，至少我們享受了飯來張口的生活。對鴨鴨來說，曾經跟同伴一起相約水塘，每天在水中無憂無慮地遊泳，追逐、打鬧、捕蟲。這樣的生活本來就沒有遺憾了，誰讓我們被人飼養呢。

如果我們得到了一些什麼，那也必然會失去些什麼。

外面的聲音開始嘈雜起來了，到處都是房子，還有人類，好多人類，他們不停地走來走去，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媽呀，這兩個輪子的是啥，怎麼跑這麼快？這要是撞到我，鴨神仙也救不了我啊”

“小白，你快看，看前面。”

“此刻，小白呆住了，巨大的四輪怪物，以前的主人似乎說起過，這叫車。雖說以前在農村也見過，可這麼多車同時狂奔的場面也是第一次見。”

“大胖小胖，快跟上，看到沒，前面就是鴨脖店，哈哈哈，要不我把你兩賣了吧”

大胖吓得不敢動。

“他要是想把你賣了，就不會把你帶回家了。而且你還這麼小，不适合做成食物”

大胖這才顫顫巍巍得跟上，不過，現在他認定了這位鴨兄弟，懂得多，似乎還很聰明。

于是人類的大街上出現了這樣一幕。

一個人類男性帶着兩隻小鴨子在路上溜達，兩隻小鴨子很乖，緊跟着主人，不怕周圍的陌生人和車子。很多人都覺得這個畫面很是有趣，紛紛拿出手機拍照。路邊的寵物狗都對這兩隻陌生的小家夥産生了興趣。

啧啧啧，突然被這麼多人關注，似乎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呢。我鴨小白似乎完成了鴨生的逆轉，在人類的大街上漫步，真爽啊。

不過這種新奇的感覺很快就沒了。作為一隻鴨子，如果心中一定要有執念的話，那就是水。水能給鴨鴨帶來身體與靈魂的雙重快樂。

“唉，好久都沒遊泳了。”

“大胖，你想遊泳嗎？”

“這個地方壓根兒沒看見水塘，主人給我們多洗幾次澡就不錯了。”

“唉，原本想着這次外出有機會逃跑的。可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和車，太危險了。算了，為今之計，既來之，則安之”

“走吧，主人快要走遠了。”

就在那個傍晚，一人兩鴨完成了他們的第一次逛街。

公園一日遊

我漸漸習慣了主人的生活方式，更準确的說，是城裡人的生活方式。

有時候，我覺得人類也挺可憐的，他們數量太多了，住在這麼小的房子裡。明明農村的房子更大，有山，有樹，有池塘不是更好嘛。而城市更像是一個巨大的養鴨場，居住在城市裡的很多人跟鴨子沒什麼區别，他們必須準時起床，準時出門，固定的時間吃飯，晚上回家的時候，從主人臉上根本看不到外出遊玩的喜悅，就像是去幹苦力了一樣。

我也漸漸明白了，主人為什麼要養我和大胖。或許幾個月前，我還在懷疑，他是不是想吃掉我們。不過現在，我完全否定了這種想法。主人會耐心地給我們喂飯，洗澡，清理籠子，有時候還會跟我們說話，輕輕撫摸我們，有時還會拿着一個方塊的東西對着我們，看得出來，他很享受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光。所以我堅定地認為，主人養我們隻是因為太孤獨了。他隻是想得到陪伴，哪怕他聽不懂我和大胖的語言，他也在像朋友一樣對待我和大胖。

這天，主人帶我們去了一個好玩的地方。那可能就是我心中的鴨鴨天堂吧。那個地方就像農村，有條小河，河裡有很多小魚，小蝦。河邊有很多樹，我還見到了久違的遠親，白鶴家庭。

他們似乎在這裡生活很久了，他們說這是人類的公園，人類喜歡來這裡散步。

我和大胖一個猛子紮進了河裡，主人就在河邊看着我們玩，有時候也很身邊的釣魚佬攀談幾句。

“大胖，你會憋氣嗎？就像這樣，把頭紮進水裡，然後把整個身子埋進水裡，然後一個回旋翻身，帥氣地回到水面。”

“這算什麼，看我給你露一手。”大胖突然就紮進了水裡，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我還在想這家夥不會淹死了吧，突然一陣水花砸到我身上，隻見大胖甩了甩身子，張開嘴巴。好家夥，沒想到它還會捉魚，可惡啊，被它裝到了。

“算你赢，那麼這次我們來比賽誰遊得快。看到那邊那座橋了嗎，我們從這裡出發，我說開始就開始，看誰先遊過去。”

“嘎嘎嘎，一、二、三比賽開始”我用盡全身力氣向橋的方向遊過去，中途用餘光撇了撇，沒有發現大胖的身影。我暗自慶幸自己奪冠了，正洋洋得意。轉身一看，大胖這家夥居然和主人在玩水。我在心裡暗暗感歎“以後不叫大胖了，叫心機胖算了。”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過，這是我和大胖過得最快樂的一天了。不過，我在想一個問題，主人為什麼不早點帶我們來呢，可能是怕我和大胖逃跑了。不過我鴨小白還是講義氣的，最重要的是，城市裡太危險了，我帶着大胖又能跑去哪裡呢。

大胖離開

“胖子，你最近怎麼吃飯越來越少了？你得多吃點，你吃這麼少，難怪去外面散步你總是跟不上。”

我感覺胖子這段時間不太開心，以前主人帶小魚小蝦回來，他總是搶着迎上去。我還曾一度嘲諷它為了口吃的放棄了鴨子的尊嚴。可是似乎是幾天前，胖子就對吃的沒這麼感興趣了，我把小蝦米吃光了，他也沒什麼反應，而且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似乎永遠也睡不夠。估計是對現在的生活感到厭煩了，我得想辦法逗逗他。

“胖子，你想要個老婆嗎，讓主人給你找個老婆吧！”

“沒想過，我隻想按部就班得活着。主人讓我幹啥我就幹啥，主人給我吃的我就吃，主人帶我們散步我就出去散步，主人帶我們去公園我就盡情遊泳。我從不想明天的事情，我對明天沒有期待也沒有失落。”胖子說完這段話，我突然感覺這個家夥變得有點陌生。

“你這個家夥太呆了，這樣活着有什麼意思。我就想有個老婆，最好是那種屁股很翹的，走路一扭一扭的鴨女士。最好再有點見識，能跟我聊聊鴨生。如果能給我生一堆小鴨子那就太好了，我一定把我的畢生所學都教給他們，壯大我鴨小白家族。說不定他們都能成為優秀的鴨子，改變鴨子作為家禽的命運，而人類會再次為鴨子拍一部電影。”

“你是隻很有想法的鴨子”，大胖說道，眼神裡似乎多了些生機。但是我能感覺到，大胖似乎并不是真的快樂了，隻是不想讓我失望，所以稍微調整了一下狀态。

接下來的幾天，大胖吃得越來越少了，就連日常的散步也不願意陪我們一起出去了。就剩我一隻鴨子跟在主人身後屁颠屁颠地溜達。這種失去搭子的生活就像身體突然被抽幹了一半的靈魂，當我和胖子一起出門的時候，還能和他開開玩笑，逗逗他，他憨憨的樣子能給我帶來很多快樂。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逐漸意識到，大胖可能陪不了我們多久了。大胖不是不開心，他是生病了，食欲降低，身體機能下降，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我知道人類有一種職業叫做醫生，可以讓生病的人恢複健康。還有獸醫，上輩子主人家的大黑生病了，主人還帶他去看了獸醫。可是似乎很少有專門給鴨子看病的醫生。我注意到主人最近把我和大胖的鴨食分開了，還給他的飯裡面添加了某些不明液體。我猜想那應該是某種藥物，主人也想讓大胖快點好起來。可大胖的狀态似乎越來越差，每天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一天的進食量還沒有我一頓吃的多。我努力地想逗他開心，大胖會努力睜開眼睛看我一眼，有時候甚至連眼睛都不想睜開了。主人已經把我和大胖隔開了，我知道主人是怕我也生病，可我還是擔心我的小夥伴。

現在我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呼喚大胖，“嘎嘎噶”，大概幾秒之後，我會聽到回應“嘎嘎嘎”。隻要聽到了大胖的回應，我的心情就會好很多，而且最近兩天，大胖的聲音非常洪亮，我還能和他聊幾句。大胖一定快好了，我心裡想，等他好了，我把碗裡的小蝦米都給他吃，我隻吃青菜和米飯。

又是一個早晨，我向大胖發出了呼叫，“嘎嘎嘎”。一秒、兩秒、三秒...整整十秒鐘過去了，還是沒有聽到大胖的聲音。“胖子，你睡着了嗎？快起床，今天我們要去遊泳。主人昨晚悄悄說的，帶我們去遊泳。”

......

許久的沉默，我似乎明白了什麼。我沖着主人嘎嘎亂叫，然後發現門口放着一個紙箱子。我意識到大胖可能已經死了，此刻它冰冷的身體一定躺在裡面。我沒有去看，而是回到了主人身邊，或許，他現在很需要我。我一直都認為，比起我，主人更喜歡大胖，因為大胖憨憨的樣子更能逗主人開心。他現在一定很傷心吧。

那天主人還是帶我去了公園，我依然在河裡遊來遊去，享受着水的撫摸。

大胖，下輩子希望你健康。我心裡想着，然後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裡面，成功地抓到了一隻下魚。我又驚又喜，一定是大胖在幫助我，大胖還在我的身邊。

生活繼續

我也不知道這些日子是咋過的。有時候我會和胖子說說話，想想以前發生的那些事情。我有時候會後悔，後悔有時候喜歡罵他，也後悔搶他最喜歡的小魚小蝦。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沒那麼想胖子了。我會很自責，我自責我為什麼這麼快就把胖子忘記了，我自責我居然是一隻如此沒有感情的鴨。

但是總有新的感受加入我的生活，比如最近主人帶我去了一個新的公園，不過那個公園的池塘不允許我進去遊泳。我看到那裡面有很多金魚，水質應該還不錯。再比如主人最近給我喂了一種新的食物，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但味道還比較可口。

我發現主人也漸漸适應了沒有胖子的生活，因為在胖子離開的前幾天，他經常坐在沙發上發呆，偶爾還會叫幾聲胖子。後來似乎，他把我當成了胖子，他有時候叫我小胖，有時候也叫我大胖，但我并不反感。我似乎真的适應了自己的角色，我這一生隻有一個使命——陪伴我的主人。我相信這也是胖子的使命，隻不過可能胖子已經有了别的使命，所以他把他的任務也托付給我了。

時間真的是良藥啊，悄然間就治愈了我們受傷的心靈。

胖子，等你完成正在完成的使命，我們再會合吧，到時候我一定請你吃更美味的小魚小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