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事
鄭重聲明:本文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莫言的《貓事荟萃》講他老家的那隻大黑貓,被裝到麻袋運到濰坊後,17天走了300多華裡回到了老家。貓為什麼再遠也能回到家呢?俗話說,“狗記千,貓記萬,老雞隻記兩裡半”,狗能找到回家的路。因此我們看到狗每走一段路都會撒泡尿作為它嗅覺識别道路的标記,但是貓是靠什麼認路的呢?似乎不太清楚,有人說它的大腦裡有一部導航儀。中國還有句老話,“狗認主人貓認屋”,還有人說狗像農民、貓像紳士,這話也都有一定的道理。今天給大家講一講我與貓的故事。
我居住的小區裡有不少綠植,高大的法桐,腳下冬青環繞,路邊冬青成行,你不知道它裡面隐藏着什麼秘密。冷不丁,就會從裡面竄出一隻貓來,吓你一跳,好半天才能回過神來。
别人被吓了之後,也許就算了,以後離綠植遠一點;可我卻恨上了那些貓。每當在小區裡見到它們,都要大吼一聲:“滾”!把那些貓吓得,嗖地飛進綠植裡。我吓唬貓,源于大學時打掃校園衛生時,從冬青裡竄出的貓抓了一下,打了狂犬疫苗,前後五次用了一個月的時間。
有人自小不喜歡貓,有人老了才不喜歡貓。我是屬于大學被貓抓後不喜歡貓。我還認為貓頑皮,爬上跳下的,沒個正形;貓虛僞,解大便還用泥土蓋起來,蓋住就成君子了嗎?
有一次很不巧,我說了“滾”了一聲之後,貓不見了。卻發現老婆在不遠的地方,笑着看我。很明顯,老婆的笑不那麼善意,雖然也翹起了嘴角,但是寫在臉上的分明是這幾個字:“跟貓一般見識,老年癡呆了吧”我趕忙解釋:“流浪貓太可恨了,時不時從暗處鑽出來。抓到人可不得了。”
老婆說:“你就是不喜歡小動物,沒有愛心,你跟我解釋什麼呢?整天無所事事,退休後逗逗貓,好歹還有個樂趣嗎?告訴我,你什麼時候把它們趕盡殺絕呀?”“不是,我就是怕它們吓唬小區裡的孩子……”“小區裡的孩子,難道他們不想被它們吓唬嗎?”老婆說完,緊走幾步,把後腦勺留給了我。
老婆喜歡貓,自己不喜歡也沒有辦法,抗議過多次也沒有用,不能因為貓影響家庭的安定團結不是。
兒子小時候曾經從别人家裡抱回過一隻貓回來。那一段時間,家裡到處是貓毛,沙發也被抓得坑坑窪窪的。我嫌髒、嫌鬧,更是心裡有陰影,把貓養到半大就送人了。兒子為此還抹了眼淚,好幾天不高興。後來,小區裡有很多大學生志願者喜歡喂養貓,兒子找到了同道,才高興起來。他興奮地跟我說,小區裡的貓分圍東西南北四派,每一派都有自己的領地。東北派比較狂野,西南派比較溫柔,東南派比較團結,西北派獨來獨往,說的頭頭是道,不亦樂乎。
說來奇怪,吓跑貓的當天夜裡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的老母親駕着彩雲,飄飄蕩蕩地從天上落在了老家老屋的院子裡。老母親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聽孫子說你對貓不好啊。你不想想你小時候,被子薄,夜裡冷,我們家的貓鑽被窩裡給你暖身子;家裡偶爾買了魚,都是你吃魚肉,貓吃魚頭魚尾和刺啊……”母親說完駕起彩雲就往天上走了。
夢讓我想起小時候來。母親愛貓是真的,她把貓當作自己的孩子。每次吃飯,都能享有在桌子上端坐的特權,甚至趁人不注意,把碗裡的菜咬上一口,放在桌子上慢慢享用。夜裡睡覺,貓想鑽誰的被窩就鑽誰的被窩。
有一次,母親養的貓,咬死了鄰居家一隻小雞。鄰居不跟母親說,卻趁我家裡沒有人,把貓打死了。母親非常傷心,第一次與鄰居吵了一架。忽然,我的臉冰涼的,用手一摸,原來是眼淚。有誰想起母親受過的委屈而不流眼淚的呢?自從喚醒了母親和貓的記憶,我對貓的态度,發生了轉彎。以前看見貓,那一聲“滾”就好像堵在嗓子裡的痰液,不吐不暢快;而今看見貓,那一聲“滾”變成了一連串的“貓咪”。看來,自己對貓的心理感應往好的方面轉化了。人的感情是會發生變化的,以前怕貓、遠離貓;現在心結解開了,恢複了對貓的感情,就像母親那樣親貓、愛貓了……
可是貓兒們并不知道我的改變,它們還記着當初的恐懼。一聽到“貓咪貓咪”,就好像聽到了“滴滴答答”的進軍号,仍舊“哧溜”一下,躲藏到綠植下面。這些小貓崽子,還記仇!
不久,小區中的一隻貓懷孕了。這是我接觸較多的一隻貓,因為它的毛色雪白,跟母親當年那隻被鄰居打死的貓一模一樣。
我決定給這隻貓起個名字,叫它“鄉親””——想念母親。由于其懷孕行動不便,當我呼喚的時候,鄉親并沒有立即跑開,而是做出逃跑的姿勢,揚起頭來,警惕地盯着我。我買了幾袋貓糧準備喂它。可是,當我試圖靠近它的時候,鄉親卻小跑着,鑽進冬青底下去了。我就在它進入冬青的地方,放下一袋貓糧,退到十幾米開外,望着它。過了幾分鐘,鄉親抵不住貓糧的誘惑,探出頭來,四下裡看看,見附近無人,就叼起一些,退回去。過一會兒又出來叼一點。幾分鐘的工夫,鄉親吃完了一袋貓糧。
從此以後,我每天喂鄉親貓糧,或者家裡吃剩的魚頭、魚湯什麼的。和老婆的關系更好了,吃魚也更多了。一天早晨,天剛蒙蒙亮,我兜裡揣着貓糧,下了樓。鄉親早就等在樓梯道了,歡快地叫着,歡迎歡迎似的。我看看周圍沒人,就跟貓對話:“餓了麼?這就給你吃啊。吃飽了肚子,身體結實,生幾個可愛的女兒吧。”
老話說“貓三狗四”——貓三個月生一次孩子,狗四個月生一次孩子。鄉親生産了。我得多給它魚吃。半個月以後,鄉親帶着兒女出來了。三隻貓仔:一隻跟母親一樣,渾身雪白,一隻黑白各半,一隻是黑灰相間的狸貓。我給它們取名為:小白、小花、小灰。小白繞着母親跑,小花跟着追。它們尾巴豎起,兩條腿分得很開,跑得都不穩。它們都不跑遠,隻在母親前後繞圈兒。小灰蹭母親的身體。鄉親蹲在綠植中間的空地上,微微眯起眼睛,左看右看,真像一個幸福的母親。我不敢驚動這一家人,遠遠地看着,慢慢朝它們挪動腳步。越來越近,但無論我怎麼放輕腳步,都不能瞞住鄉親。鄉親眯着的眼睛睜大了,警惕地注視着我。我止住腳步,從口袋裡掏出貓糧,輕輕地蹲下,放在冬青的根下,往後退去。眼睛不離開這家人。鄉親看見我走遠,也聞到了美食的香味,就去吃貓糧。
三隻小貓越來越大,也開始吃貓糧了。也許,它們從母親那裡吸不到多少奶,對貓糧的渴望特别強烈。每天,當鄉親帶着三個孩子走進冬青裡的時候,三個小家夥都不像母親那樣慢條斯理,而是迫不及待,高高地豎起小尾巴,蹦蹦跳跳地往冬青裡面跑。有時候還竄到冬青外面,直面我。
在這段時間裡,我跟這些小貓有了接觸。它們聞到了我身上的氣味;它們不怕我,甚至喜歡了我。它們還發現,這老頭每次出現,都給它們帶來味蕾的享受;于是,蕩漾在心裡的那種類似兒女的感情,就止不住地湧了出來。當然,這一家人,我也把它們當自己的親人了。
故事本已講完,忽然想起莫言的《貓事荟萃》的結尾:我在農村鋤地時,鋤一蓋二,隊長批評我:“你這是‘貓蓋屎’!糊弄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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