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回憶錄》五、和外婆相依為命的傻子
2001年8月底,阿嬷牽着我和三姐去埔殊村報名。七歲的我是家裡第一個上幼兒園的孩子,九歲的三姐該上一年級了。
從家裡走到學校,将近二十分鐘的路程。
公路左邊是茂密的樹林,樹上經常挂滿用袋子裝起來的貓的屍體。陰森森的,風呼呼作響時,讓人脊背發涼,不寒而栗。
右邊是一望無際的田野,有種水稻的,也有種地瓜和花生,蔬菜也不少:韭菜、花菜、包菜、荷蘭豆……
這條路一走就是七年。畢業後每次回家,還是忍不住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盡管學校已經荒廢,那群人也不可能再出現。
小時候幻想自己有魔法,可以借助風和雨傘的力量飛起來,瞬間就能到達學校。除非下雨天孩子沒帶傘,不然家長幾乎是不會到學校接送的,孩子也絕對丢不了。
偶爾是希望能夠不用走路,快速抵達的吧。長大後每每走在這條路上,必定會遇見騎着摩托車的親戚經過。
“哄哈,你在這裡幹嘛?上來,我帶你回去吧。”
沒有解釋什麼,禮貌傻笑着就上了車,哪怕還沒走到學校就被送回家。
“你們家哄哈怎麼看起來傻傻的,天天跑去埔殊幹嘛?我好幾次帶她回來了。”
從小村裡人就覺得我傻,因為永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做一些大人們無法理解的事情。特立獨行也好,裝神弄鬼也罷,隻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無人懂得又如何?
報名那天我被吓哭了。
一個傻子就坐在她家門口,樂呵呵地笑。她的臉又大又圓,整個人胖乎乎的,身上一股臭臭的味道。
我死死拉着阿嬷的手,小聲嘟囔着:“阿嬷,快點走,快點。”
不曾想她突然發出一陣詭異的笑聲,而後沖到我面前,惹得我哇哇大哭。阿嬷舉起手假裝要打她,把她罵跑了。
上小學的才知道她的故事:父母都有智力障礙,母親生下她之後跑丢了,年邁的外婆看着賣牛糞賺錢撫養她長大,祖孫二人相依為命。
幾年後的一天,那顆樹下突然不見她的身影,隻剩外婆孤獨一人。原來,她也嫁出去了。
那個年代傻子瘋子多得數不清,先天遺傳的,或是發高燒把腦袋燒壞的。會攻擊人的,不得不綁在家裡;不輕易傷人的,經常在村裡瞎逛,到垃圾丢裡找吃的。雖然對小孩子來說,也可怕得狠。
我想,如果他們自己不小心走丢,對父母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吧,生活原本就已經夠苦夠難了。
開學前,三伯母給我抓來了三隻小麻雀,用繩子綁在桌腳,我興奮不已。
“好可愛的小鳥啊!”我蹲在地上,笑吟吟地看着它們:“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啦,我會陪你們玩的!”
“你敢給它們喂蟲子吃嗎?”三伯母故意把蟲子媽到我面前,我害怕得站起身來,連連後退。
“哈哈哈,我把你喂吧,你給它們喂水就行。”
我認真地邀請它們喝水:“小麻雀,你們要乖乖喝水哦,這樣才能長大。”溫柔地撫摸着它們身上的毛,表達我對它們最真誠的愛意。
睡覺前仍然不忘和它們道别:“小麻雀,我要睡覺咯,明天再來看你們,要乖乖的知道嗎?”
第二天醒來後,顧不上洗臉刷牙就跑去找我心愛的小麻雀,卻看到三具已經幹枯的身體。它們的羽毛完全失去了水分,皺巴巴的,眼睛黑乎乎的。
“姐姐,它們怎麼死掉了?”我抱着它們的屍體,邊哭邊問道。
“小麻雀養不活的,很容易就凍死了,把它們埋起來吧。”
我在門口找了個泥土比較多的地方,為它們分别做了三個墳墓,插上一根小樹枝代表墓碑。
“小麻雀對不起,都怪我沒有照顧好你們,以後我再也不要小鳥了。”
我在墳前忏悔了許久,說盡心裡話,才擦幹眼淚進房間。
愛不是占有,而是給它自由,讓它能夠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成長。渴望擁有,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和欲望。
萬事萬物皆有靈性,它們也有感情也會痛。我與它們說話時,它們亦用心傾聽,始終默默無聞地陪伴着我。如今我同樣堅定地認為,大自然包括全宇宙,凡是有生命的,皆為吾之摯友。
不是自言自語,自娛自樂。萬一,我認為的就是事實呢?反正沒人能夠真正聽懂它們的語言,明白它們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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