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父親

        鎮上的老楊死了,但在他的葬禮上,他曾經的員工卻異常的開心,小楊看着自己的老爸葬禮,同樣内心毫無波瀾。葬禮本是一件讓人悲痛的事,但來參加人都表現的異常開心,大家皆大歡喜,仿佛老楊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壞人。

      參加完葬禮的人們,興高采烈的回了各自的家,小楊默默收拾着葬禮上的殘局。

      10月的天,小楊抽着煙,雙眼迷離的走在街上,單薄衣服在微風中晃動,他整個人緊縮在一起,一步一步的找回那個稱叫家的房子。

      房子依舊如他記憶中的樣子,下層早餐店,上層休息室。小楊摸着黑,緩慢走進那一片破敗的房子,彎彎繞繞的從店鋪走過,扶着樓梯扶手,在黑暗逐步前行。

      二樓的燈光忽閃忽滅,老舊的家具堆積着一層灰塵,小楊毫不在意的坐下,目光平靜的看着桌面那本積灰的日記本。小楊輕輕吹去日記本上的灰塵,起身走回了自己曾經的房間。房間異常的幹淨,像是有人打掃一般,簡樸的小房,一個小木桌,一張小台燈,一張小木床,一個小衣櫃。小楊拿起張輕薄的被子,披在自己身上,打開小台燈,雙眼全神貫注的看着那本老舊的日記本。

      那是他爸生前遺留下來的日記本,日記本上記錄着他人生的最後所經曆的事。 小楊看着日記,不禁回想起那個讓他自己陌生的老爹。看着看着,他不禁笑了,笑着笑着,那不禁哭了。

                  八月二十日夜        晴

      一事無成的我,返回了老家。今天是父親的頭七,我給他上了三柱香,母親看我的眼神滿是無奈與心酸。這天晚上,天空下着小雨,我與母親面對着面坐着,母親說:“這次回來,待幾天?”我說:“在城市實在混不下去,想着就留下吧,哪也不走了。”母親點點頭,開心的想給我煮碗面。我看着自己父親的遺照,試着想,放下。

      這晚,我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無聊的寫了這篇日記。

                  十月初八      陰

        我待在鎮上,也有些時日了。今天,我的飯館開張,做着父親曾經做的糕點,起早貪黑的,經營飯館。母親也有些年邁,平時,就幫我洗洗東西。我招了兩個夥計幫忙經營飯館,這一個夥計叫小王,另一個叫小李,他們一個是個爛賭鬼,一個曾經吸過毒,雖然他們的背景都不光彩,他好歹也是我曾經兒吋的玩伴,我就當念舊情。

      我擔心他們重蹈覆轍,在包吃住的前提下,僅僅給他們一些煙酒錢。我看得出來,他們内心很是恨我,但為了他們好,當個惡人又怎麼樣?

                八月初八夜      雨

        許久未寫日記的我,看着之前的日記,回憶過往的自己,倒有幾分感慨。今天,母親從外面抱回了一個嬰兒,我問她,這嬰兒哪來的?她說,醫院廁所的。一個姑娘将他生在那,就慌忙離開了,那嬰兒就在滿是血的廁所裡哇哇大哭。我找醫生,醫生也隻是漫不經心的撇了一眼,冷漠的回應,這關醫院什麼事?這每天都有幾十個嬰兒被遺棄在這,我們能怎麼辦?我看的,心一揪一揪的,想着,便把他帶回來。我看着那嬰兒,莫名的有些不忍,似乎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母親依舊。

      我沒再多說什麼,默默的擔當起撫養孩子的責任。

                  十月十六        陰

      母親終究是沒有挺過,安詳的離去了。我看着兩個月的嬰兒,内心很不是滋味,既要忙着照顧他,又要忙着打理店鋪。今天,那兩兄弟,又去了,兩個該吸吸,該賭賭,我也管不了。娃,他才兩個月,真是令人操心。

                    五月八日          小雨

        一晃兒,十幾年便這樣過去了,我的夥計也僅剩一個了,沒錢雇傭工人,我起的更早了,睡的也更晚了,這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養娃窮死爹啊,兒子的花銷越來越大,我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我估摸着我也幹不動了,店裡的夥計,一天天的罵個不停。我已經麻木了,去變賣了家裡老母親的玉手镯,換了些錢,給娃交上了學費,給店鋪重新翻修了一下,雇了一個新的員工,生意還是勉強的做了下去。

                  九月初八            大雨

        一晃好幾年過去,我重新翻開了日記本,打算随便寫點什麼。今天,兒子跟我大吵了一架。兒子大了,想出去發展,可他沒錢,想要把我的老店賣掉,我沒有同意。他罵我封建,罵我沒出息,罵的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我沒有反駁什麼,平淡的對他說,你翅膀硬了,想飛去外面,我不反對,可你要賣這店,我堅決反對。如果你真要走,我給你籌筆錢。他點點頭,他說,我要5萬。我咬咬牙,同意了。

                九月初十        陰

        我給他籌夠的錢,他也是,頭也不擡的,接了錢就走了,臨走時還狂妄的說,你就好好看着,我會拿着那錢,混出個出人頭地,混出個百萬富翁。我沒有說話,因為口幹的,實在講不出話,我的雙腿還在抖,額頭還在痛。但願吧,他能過好了。

                  八月二十九      晴

        今天,老鄰居張二爺又來催債了。他家兒子過幾天要舉辦婚禮,要我還錢。我欠他家的錢,還有一萬二沒還,我打工還了很多人的錢,張二爺家,倒也是寬容,讓我拖了這麼久。我賣了店裡好多東西,湊了五千塊給了張二爺。張二爺沒在說什麼,拿起五千塊,便匆匆離去了。

                  九月初九        多雲

        我去醫院複查,果然啊,已經無藥可救了。我記得我還欠着幾家的錢,細細數來共欠八千六,其中張二爺家是最多的,有四千三,我無臉面面對他們。到死了,也沒還清那筆賬。我又賣了一些東西,湊了二千一百五十六十三零三四,東還一點,西給一點。有些村民不計較,有些村民隻是罵上兩句,有些村民上手打,逼着我還。真是累呀,我想過一萬個當初若自己選擇……,但最後還是遵循當初的選擇。

        ……

      小楊看着看着,哭的泣不成聲。那天他外出闖蕩,結果混了個窮困潦倒,最後也是選擇回到了這裡。老楊的賬還沒有還完,小楊又欠起了新的賬。

        夜半三更,小楊依舊看着那本日記。他反反複複看了三遍,悲傷,癫笑,茫然,他的情緒起起伏伏,偶然間,一張小紙條被抖了出來。泛黃的紙張上淺淺的寫了幾個字,願我走後,一切安好。

        小楊望着他父親留下的紙條,在黑夜中,發呆了一整夜。

        那天過後,小楊變成了老楊的模樣,每天起早貪黑的經營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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